“主公,不是说压寨夫人吗?”
  魏瑄脸色微微一诧,随即暗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卫兵进来报道,“君候,东方冉在狱中发了疯,直喊着让方长史带他回家,还要让君候救他。”
  魏西陵眉心一蹙。
  魏瑄道:“皇叔事务繁忙,我去看看。”
  ***
  大狱戒备森严,魏瑄不喜欢这种阴森晦暗的地方,会让他想到寒狱。
  他快速走在前面,径直进入最里面的监室。
  片刻后,隔着牢门魏瑄看到昏暗的火光照着一个瑟瑟缩缩的人。
  他蜷在榻上,身上盖着油布,以免伤口和衣物黏连在一起,为以防万一,脚上依旧铐着铁镣,防止他用秘术走脱。
  东方冉的脸上依旧戴着那张惨白的面具,看不到表情。即使是狱卒,也不想揭开这面具看到下面被雷火焚烧过,见了要做噩梦的颜面。
  医官道,“他被横梁压断了肋骨,我给他上了夹板,一时动不了。”
  魏瑄明白了,也就是说东方冉短期内还不能押送到玄门,得等他的骨头长好。
  “我听回报说,他想要见君候。”魏瑄道。
  医官摇了摇头道,“刚才一阵他醒了,语无伦次的说着胡话,君候不用当真。”
  随着一阵哗啦的锁链声,牢门打开了,医官拿着药匣正要进去给他换药。
  “且慢。”魏瑄道,
  说罢一躬身,他率先进了监房。刘武不知道这小殿下又要做什么,赶紧跟上。
  魏瑄一步步走向榻上的东方冉,然后默不作声弯下腰,伸出手去。
  接着,牢房外传来医官惊惧的声音,“晋王殿下!不可!”
  魏瑄毫不犹豫揭下了东方冉脸上那张惨白的面具,与此同时,旁边的刘武嘶了口冷气,眉心都跳了跳。
  他沙场征战多年,什么受伤的惨状没见过,可是这张脸太过可怖了!血肉淋漓,那是活生生将整张脸的皮肤揭下来后的外露的肌肉!而且是新剥去了的面皮!
  惨白的面具被揭下时,血肉黏连的疼痛让那人惨叫出了声,他的嗓音沙哑,带着哭腔:“西陵哥……西陵哥你在哪里?……救我……爹……爹爹……我要回去……”
  刘武懵了,“这、这……怎么会这样?这人是谁?”
  魏瑄把面具扔下,像是扔掉什么肮脏的东西。
  “方宁。”他道。
  医官赶紧拿着药匣进来给方宁处理面部的损伤,整个人都在颤抖。
  魏瑄侧过脸对还在发愣的刘武下令,“刘副将,立即率军围了方氏宅邸,快!”
  刘武走后,魏瑄不动声色站在一旁,注视着方宁。
  一边脑中迅速回忆昨天的事。
  在厅堂上,他被蛰之后进入幻境,又利用幻境将东方冉和方宁等人都拖了进去。但是为了不曝露自己,魏瑄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宴席过。
  也就是说,他和东方冉的较量都是隔空对招。
  而方宁在席间被幻境惊吓到,逃到了后堂找东方冉……
  魏瑄心中骤然一沉,所以,后来那个疯疯癫癫咬了方胤一口的方宁,其实已经是东方冉了吗?
  好一出桃代李僵!竟然连他也被骗过去了!
  魏瑄有些懊恼。
  至于方宁这个蠢人,一朝养蛇,反被蛇咬,也是活该。
  ***
  片刻后,刘武率军将方氏宅邸为了个水泄不通。
  方胤大惊:“刘副将,你这是做什么?”
  刘武往里边瞅边道:“东方冉藏在你这里。”
  东方冉是玄门叛逆,他前番让其在府中藏了一阵,推说是不知情,此事魏西陵昨天也已经罢了,怎么现在又重提?
  方胤顿时脸色疾变,“刘副将,你不要血口喷人!”
  他本来想说,让西陵亲自来,又一想,刘武是魏西陵的副将,他来了,不就是魏西陵的态度吗?
  看来魏西陵就揪着他窝藏东方冉一事不放了,再继续追究下去,就有点棘手了。
  “备车,我要去见老太太。”方胤道。
  他说着甩袖就要上车。
  “叔伯,此事不要告诉太奶奶。”
  一道冷冽的声音越众而出。
  方胤蓦地一怔,回头就见到魏西陵翻身跃下马,“方宁的脸容被毁,现在狱中,由医官施治。”
  方胤当场后退一步,面色铁青,“什么?”
  魏西陵随后言简意赅地将情况一说。
  方胤顿时六神无主,他知道魏西陵为人磊落,绝不会撒谎诓骗。
  “快,快带我去大狱里,我要见宁儿!”
  “且慢。”魏西陵手执马鞭一挡,“东方冉何在?”
  方胤这才想起来,顿足道:“那个老贼昨晚就已经跑了!”
  魏西陵剑眉一蹙。
  昨晚就跑了,即使是等到天亮出的城。此刻都已经过了巳时,恐怕东方冉早就已离开永安城了。
  “传令,永安城州府十二郡沿途搜索,封锁所有港口。船只一律不得过江。”
  东方冉必急于逃离江州。他除了北上过江,就只有南下去南疆了。
  南疆属于番夷部落,不通言语,东方冉不会去南疆,就只剩下北上一条路了。
  ***
  入夜,江边风高浪急。
  渡口被封锁,把守森严。
  东方冉已经在江岸边滞留了三天,根本就没有机会过江。
  此时已经是严冬,这个时候原本就客旅稀少,渡船一天就那么两三趟。如今沿江封锁,到处都是江汉大营的士兵,落网密布,插翅难飞。
  东方冉叹了口气,只恨自己不能化身为鳌鱼,游过这长江,处心积虑后,竟被困在此地。
  他穿着落满尘土的长衫,在江边徘徊,已是走投无路。
  月光下芦苇雪白一片,寒风刺骨,浪涛拍岸。
  此时此刻,不由得心中渐生凄凉,只觉得半生寥落,到头来两袖风霜。
  他不甘心,论天赋、谋略、胆识,他都不输于谢映之,为什么天下人都要和他作对。
  就在这时,他听到芦苇丛中传来林壑松风般萧冷的琴声,正合他此时寥落的心境。
  他不由踱步寻声而去,就见一艘小舟停在芦苇深处,船篷低矮,甚为不起眼。
  东方冉心中狐疑,这是江边,又是隆冬季节,怎么会有抚弦待客的歌女?而且听这琴声,颇有雅意。
  不过这种小舟,想要过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这个季节,风高浪急,驶出没多久就要被浪头打翻。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琴声戛然而止。一名青年一俯身从船舱里走出。
  他身段不算高,月光下容貌俊秀,长发束于头顶,但没有扎发髻,而是自然垂落,颇有行走江湖的潇洒。
  东方冉阅人无数,一看那窈窕的身形就知道是名女子。
  “请问是薛潜,薛先生吗?”
  对方直接点出他的真名,让东方冉不由心中一震,立即警觉起来:“阁下是谁?”
  那青年道:“主君让我在此等候先生,送先生过江。”
  东方冉一诧:“就这小船能过江?”
  那青年很有把握:“小舟不易被官军发现,我年少便来这江南之地,熟识江上风浪,必然送先生安然过江。”
  ***
  入夜,萧暥坐在案前磕松子做手工,火盆烧得很旺,屋里干燥温暖。
  萧暥心想,这会儿就缺一只猫了。烤火磕松子撸猫,什么都不用担心,真是神仙日子。
  这些天大梁城风平浪静,没有兵事,也就没他什么事,至于庶务,谢映之一手包揽了,让他好好休息。
  萧暥是发现了,他这个主簿简直是十项全能,上至政务军务庶务,下至府中内外的琐事杂项,都事无巨细,处理地有条不紊。除此之外,谢玄首还给包揽了给他调理身体,改善饮食,乃至按摩推拿。连三餐都是玄门的食堂直接送来的。
  谢玄首绝对是拿着一份工资,做了十倍的工作。
  萧暥一想,等等,他还不拿工资,只包食宿。
  再想,也不对,谢映之都辟谷了。
  所以,最后作为雇主,萧暥只提供了住宿?
  而且说住宿罢,谢映之都不睡觉。每当深夜,他屋里灯光还亮着。不是读书,就是处理公文。
  萧暥怎么觉得自己在压榨劳动力……
  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谢映之管得太细。他平日想要吃什么,玩什么,都得转告谢映之,谢映之觉得无碍,才会让下人采买。搞他想看本新春版梦栖山辞话解闷都觉得低级趣味,不好意思开口。
  就在这时,萧暥听到院墙外传来有规律的三声鞭炮响。
  他立即起身走到院中,点燃一枚焰火作为回应。
  意思是:谢玄首不在,进来罢。
  新年将近,到处都在燃放焰火鞭炮,他们就用这个方式来接头。搞得跟偷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