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战士脸色苍白:“容绪先生。”
  萧暥脑阔疼,怎么哪儿都有他?
  那锐士道:“刚才容绪先生让我去替他拿一壶茶,一转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萧暥环顾四周,都是披甲执锐的士兵,而且还在二层,地洞都没法打,这容绪还能蒸发了不成?
  但现在不是追查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抓住藏在楼中的铁鹞卫。
  容绪这个人萧暥清楚,暗中使绊子是有,但勾结铁鹞卫,应该还不至于。
  且容绪是个谨慎的人,铁鹞卫是什么人?一群亡命之徒。容绪老板的命金贵着,这笔买卖怎么都不划算,容绪不可能和他们搞一块儿去。
  他暂时不去理会容绪,先和云越汇合再说。
  *** ***
  暮色微凉,烛火影影绰绰地照在游廊上,
  那铁鹞卫个子不高,但是精瘦结实,像一只猴子般灵敏。他手中还有一架轻弩。一边跑,一边向后发射弩箭散射。
  嗖嗖嗖——五六支弩箭迎面袭来,云越轻松避过,速度丝毫不减。
  才片刻间,弩箭就射完了,那铁鹞卫果断扔下弩机,身形一晃,钻进了一段狭长的游廊,游廊尽头是盘旋而下的阶梯。
  云越紧追不舍。
  那铁鹞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然袖子一抖,将什么东西向后撒了出去。
  地上铺着厚实的西域地毯,那些小铁疙瘩落地无声。像地毯上散落了一片黑黢黢的干瘪菱角。
  一见到那玩意儿,云越顿时头皮一麻,铁蒺藜!
  这种东西形似荆棘蒺藜而得名,它有四个尖刺,一脚踩下去必然扎入脚心。
  在军中铁蒺藜一般是用来迟滞敌人的进军。遇到这龌龊玩意儿,士兵们不想脚背被扎穿,就只能蹚着脚走。
  此刻,幽沉的烛火下,满地的铁蒺藜,一根根尖刺闪着森芒。
  等到云越蹚过去,那铁鹞卫早就跑没影了。
  那铁鹞卫见云越眉头一皱,得意地笑了笑,大模大样跃下楼梯。
  眼看他就要逃脱。云越目光一寒,当即一剑划开了地上厚重的霰花地毯。
  随即拽住一头,猛力一掀,那地毯卷起铁蒺藜就往前滚了出去。
  那铁鹞卫正顺着楼梯往下跑,无数铁蒺藜忽然从身后兜头浇来,沿着楼梯一路滚下。
  那铁鹞卫猝不及防,一脚踏上一枚铁蒺藜,激痛之下重心不稳,顿时从楼梯上翻滚下去。
  那简直就是滚钉板,顿时被扎得头破血流。
  云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回这厮跑不了了。
  他持剑一步步往下走去。
  那铁鹞卫也是个猛人,他挣扎着站起身,咬牙从身上拔下五枚铁蒺藜,此时他肋下,手臂,腿等处都被铁蒺藜扎伤了,鲜血浸透了衣服。
  他一瘸一拐捂着伤口步步后退,一双顽恶地眼睛尤自凶狠地盯着云越。随即,他紧绷的嘴角慢慢拉扯出一缕阴森的笑意。
  云越正要防范他又要抛洒什么暗器。
  没想到这次的袭击却是从他背后扑来!
  一股锋利的劲风掠起,森寒的刀光赫然映入眼底。
  云越骤然反应过来,刺客不止一人!
  但已经晚了,锋利的阔背钢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当空劈下,云越赫然回首,已来不及格挡。
  就在电光火石间,一道炫目的寒芒刺入,长剑堪堪擦着他的鬓角发梢掠起,在空中激起铮然一声金铁碰撞的激鸣。清亮的剑身反射着烛光,映得萧暥雪白的面容犹如透明。
  那铁鹞卫看得也是一愣。
  紧接着剑风一荡,剑尖如流水般掠过,在他脖颈上轻轻一挑,勾出一道浅淡的红线,滚烫的鲜血激溅出来。
  “主公!”云越惊道。
  萧暥抹了把脸上溅到的血点。
  传闻铁鹞卫极其讲究战术,看来果然不假。这两个铁鹞卫,一人在前面吸引开云越的注意力,一人在后面接应袭击。
  他们随即想到了同一件事,骤然向楼梯下看去。
  果然,下面静悄悄的,刚才那个被扎伤的铁鹞卫早已经没了踪影。
  但是他受了伤,滴溅的血迹却一路延伸了过去。
  “追!”萧暥道。
  ……
  他们顺着血迹一路疾行,穿过幽暗的廊道,来到了一扇狭窄的门前,血迹消失了。
  那扇门颇为厚重,表面雕刻着富贵鎏金牡丹,看上去像是一个储藏室,门上斜挂着一把铜锁,但是没有锁上。云越一脚踹开了门。
  门后幽暗,烛光隐隐约约照在绢画屏风后,如同工笔画般淡淡勾勒出一个人的影子。那人侧躺在屏风后,轮廓如同起伏的山峦,映在绢画屏风上,成了一道凝定的风景。
  萧暥和云越交换了个眼神,两头包抄。
  屏风后的席上侧卧着一个衣冠锦绣的男子,被缚住了手脚,口中封着绢布,本来应该挺狼狈的,那人却透着一股风流落拓的气息。
  “容绪先生?”萧暥一惊,他怎么会在这里。
  云越也愣住了,“我明明把他扣留在楼下的,还让两名锐士看守他。”
  他的话音刚落,寂静中,门口传来清晰的咔哒一声锁舌落槽声。
  萧暥:不妙!
  云越已迅速奔到门前用力一拉,果然门纹丝不动,从外面被锁住了!
  草!上当了,难怪血迹到这里停下。这是将他们引进来。
  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藏宝室,靠着墙有两个半圆形的花梨木架子,上面陈列着各种名贵的瓷器玉器。
  萧暥感觉更不妙了,这里如果是一个存放宝器古董等贵重物品的储藏室,那么必然修建地十分牢固,就算想强行破出去,恐怕都不容易。
  他正在脑中盘算着各种暴力突破方案,幽暗中,他的狗鼻子闻到了一股浓丽的幽檀香。
  还来不及回头,容绪已经像一道影子般悄然靠了上来。
  云越剑一横,厉声道:“做甚?”
  容绪站定,颇为可惜地蹙眉表示,云家小公子好歹也是出身名门,怎么如此粗鲁?
  “我知道出口。”他悠然弹了弹衣袍,洒然往那个花梨木多宝柜走去,转动左下角的一盏鎏金香炉。多宝柜缓缓移开,竟露出了一条嵌在墙壁里的通道。
  萧暥:有密道!
  容绪颇为得意。
  “彦昭,跟我来。”他优雅地一延手,极为自然地就要抚背扶腰,结果手心里没有触到流云轻羽,倒被塞进一个冷硬的东西,还有点油腻。
  容绪嫌弃地拈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盏落满灰尘的风灯。
  云越挑眉:“容绪先生不是识路么,你走前面。”
  容绪:……
  这是一条幽长的密道,在两面墙的夹缝之间,仅容一个人勉强通过。
  烛火的幽光将几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云越发现尽管容绪走在前面,眼睛还时不时意犹未尽地打量萧暥的身段。
  “你看哪里?”
  容绪叹了口气:“修建密道时,为了隐蔽,修得比较狭窄,从外头看只会觉得此处的墙壁比他处略微厚了一点,所以稍胖一些的人都会被卡主。”
  容绪说着意味明显的目光在萧暥身上游梭,“彦昭的身段通过一定没有问题。”然后耐人寻味地顿了顿,“云副将我就不能保证了。”
  云越:……
  被他那么一说穿,萧暥好奇地回头看了看云越,好像是比以前胖了一丢丢。
  此番西征以后,萧暥不管是去潜龙局,还是去江州、襄州,都没有带云越,云越闲着一个月没事干,何以解忧,唯有多吃,买了一堆那人喜欢吃的零嘴。
  加上云夫人见他西征回来,形容愈加清癯,也嘱咐仆妇给他炖滋补之物,一天四五餐。这一来二去,就长肉了,不过相比以往的瘦削,萧暥倒是觉得健壮些好。
  他心里不厚道地想:云小朋友居然长胖了,如果再胖起来,岂不是要变棉花糖了?
  又软又糯还挺好吃的。
  他脑子里正不着调,没留神脚下却猛然踩了个空,猝不及防身子向前一倾。
  卧槽,这里还有坑!
  走在前面的容绪似乎早有准备,非常及时地顺势接住了他,双手穿过他腋下揽腰抱住,体贴地问,“彦昭,没摔到吧?”
  萧暥:泥煤的!这密道里居然还有台阶!你走在前面为什么不支一声!
  而且刚才他一脚踩空,以他的身手本不至于摔倒,结果又被容绪‘好心’搀扶并悄悄拽了一下,结果两人滚翻在地。
  “主公!”云越脸都绿了,急着就要上前去扶萧暥。
  结果也没看脚下的台阶,一脚踏空,萧暥才刚要爬起来,结果背后一沉,被云越撞倒,压在身上。
  萧暥:这小子果然胖了,还挺沉,而且腹肌坚实,有点硌着,看来每天锻炼没落下……
  云越万没想到会这样,一时失措。以往借他个胆子,他都不敢压萧暥。
  更要命的是,刚才摔倒的时候,容绪手中的风灯不知道滚到了哪个角落,熄了,密道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黑暗中,他胸口紧贴着萧暥的后背,唇间传来细腻温软的触感,宛如玉琢,其间还夹杂一丝淡淡的汗味,刺激着他的感官。
  云越猛然惊觉,这不是什么暖香盈玉,而是他的唇好像蹭到了萧暥的后颈……
  他顿时脸一热,什么念头都飞到九霄云外。
  他惊慌失措间就要起身。可是这狭窄的密道里,根本无处借力。越是挣扎,越是滚到一起。
  结果,三个人叠压在狭窄的密道里,卡住了。
  萧暥简直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