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皓踌躇满志地登上城头,放眼望去,城中尽见火光闪烁,旌旗飞扬,到处有持戈的重甲武卒在巡逻,青粼粼的甲胄反射着幽森的火光。
  一想到此处萧暥经营了一年,如今却是他的地盘,北宫皓心里就莫名地畅快,
  他得意道:“萧暥此时大概也知道黄龙城被我所占了罢?”
  “大梁城应该收到消息了。”紧随在他身后的铁鹞卫都尉徐放答道。
  徐放这个人面容精瘦,目光阴沉锐利中透着一股百折不挠的韧性,对任何敌人来说,都是个难缠的对手。
  徐放道,“萧暥闻讯必率大军来救,我们要早做准备。”
  北宫皓不以为然,“军师早已前往张繇处游说,许以重利,必能说得张繇出兵。”
  徐放道:“我们也不能一味依赖外援,张繇贪婪,图利而来,世子也要防之。”
  北宫皓轻蔑道:“我岂不知张繇乃豺狗之辈,我怎会仰赖于他,即使张繇不来,萧暥也攻不下黄龙城。”
  “黄龙城壁垒森严固若金汤,城内还有强弓数千,羽箭十万,粮食物资充裕,萧暥若没有数万大军休想攻城。但萧暥现在又无法提大军来救援。”北宫皓得意道。
  徐放问:“为何?”
  北宫皓嗤道:“你们这些武人只知道打仗,丝毫不懂庙堂运筹。平壶谷之事后,我们不仅可反诬萧暥袭击我朝觐天子的车队,父亲更可以此为借口,举大军南下。北境大兵压境,萧暥还敢抽空兵力前来援救襄州?他雍州的老巢不要了吗?”
  他说到这里得意大笑,“萧暥此时是两头失火,首尾不能顾,只有疲敝奔命的份罢了。”
  “更何况大梁到黄龙城千里之遥,骑兵最快也要五六日才能抵达,那时张繇的大军早就赶到了。萧暥远来人困马乏,我们正好合围萧暥于城下!”北宫皓踌躇满志。
  此番必要生擒萧暥,一雪当年割发之恨!
  徐放眉心抽跳了下,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仿佛是出于多年沙场征战的直觉。
  “世子,我请埋伏一支军队于黄龙城北。”徐放突然道。
  北宫皓挑眉:“为何?”
  “萧暥用兵诡诈,善于出奇制胜,不得不防。”说着他扬鞭一指:“黄龙城北二十里,有一处鹰嘴口地形险峻,是从大梁到黄龙城必经之处,若遣一支精兵若在此扎寨,不仅可以和黄龙城互为犄角,萧暥远来疲惫,还可以逸待劳,截杀他于半道!”
  截杀萧暥?北宫皓心中一动,“好,你去准备吧!”
  徐放领命而去。
  北宫皓看着他的背影,阴郁地眯起眼睛,一道夕光正照在黄龙城连绵的城墙上。
  黄龙城上空战云密布。
  等着萧暥的,将是铁壁金城十面埋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已经展开。
  ***
  这几天,魏瑄想了无数的出逃计划,都被一一否决。岩牢四周都是坚实的石壁,即使他会遁地之法,也无处破出,当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卫宛还真是看得起他。那就只剩下一个方法,用玄火烧断石栏。
  每一根石栏都有碗口粗,石栏上还刻满符文,他必须精确地控制好火候,若不慎触及符文,就会触发禁制。但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雷戟兽。
  雷戟兽暴躁易怒,因畏惧他,才不敢作声。如果他一旦离开岩狱,那雷戟兽又要咆哮嘶吼,这简直就是天然的警报,难怪卫宛要将他关在此处。
  但他没有选择了,今天是他最后的出逃机会。
  思懿堂前,今春第一季的季考正在进行。卫宛亲自监考,四下鸦雀无声。
  虽然这将大部分玄门弟子都集中于思懿堂附近,但玄门的防卫一点都没有松懈的迹象。
  从清早等到傍晚,魏瑄没发现任何机会或者疏漏,不愧是卫宛,那么多人的考试,竟秩序井然,一丝不乱。
  眼看一天的考试即将结束,他不能再等了……
  天色渐暗,魏瑄屏息凝神,一簇微弱的玄火在指间荧荧燃起,围着石栏结成了一道纤细的火环。
  他暗暗催动真气,一点点收紧火环,细细碾磨着石栏。
  碾磨的过程是漫长而精细,极为耗神,从黄昏到夜里,不知不觉,一轮晓月已悬在山间。
  玄火细密地燃成一道金线,在暗夜里若隐若现。
  魏瑄全神贯注,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那真是铁杵磨成针的工夫。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魏瑄一惊,立即收起玄火,仓促间受伤的右手抑制不住轻颤了一下。一丝火星溅到了符文的边缘,符文随之幽幽地亮了起来。
  魏瑄心中一震,糟了!
  几乎是同时,脚步声已近在咫尺,魏瑄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和这大宝贝关在一起,你这待遇不错啊?”黑暗中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
  魏瑄心中一惊,墨辞?!
  “你怎么来这里了?”
  墨辞二话不说,拿着钥匙就去开牢门,“机会只有这会儿。”
  魏瑄诧然:“你偷来的钥匙?”
  “会说话吗?我看你是在这里蹲上瘾不想出来了?”
  墨辞瞥了眼趴在地上的雷戟兽,“那就祝你们相亲相爱白头到老。告辞!”
  “等等!”魏瑄立即道,“墨师兄,我出去有要紧事。”
  幽暗中他眸光一闪,“阿忠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在看到墨辞时,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果然,墨辞随手一挥,石栏上的符文便瞬间熄灭了,“这里的禁制都已经在我们掌控中了。”
  那夜盛忠走在山道上,墨辞悄悄跟了上去。三言两语就从盛忠处套出了情况,随即墨辞带他去见了齐意初。
  “趁着师姐拖住卫夫子,你赶紧跟我走。”墨辞扔给魏瑄一瓶创伤药和一套干净的黑衣,
  “齐师叔?”魏瑄一怔。
  那雨夜和黑袍人的一局棋后,他已是邪魔叛贼,他接过衣裳,不禁道,“她还相信我?”
  墨辞道: “师姐还让我转告你,栽培千叶冰蓝的方法方她一定能补全,不要再因此受制于人。还有。”
  他罕见地认真起来,“她还说,阿季你修的是玄火,你才是照亮乱世,燎尽一切魑魅魍魉的火焰。”
  魏瑄心中一震。
  他曾跟齐意初说过,那人是雪夜幽窗前的一点灯火,是他荒寒一生中,唯一鲜亮温暖的色泽。
  他就像那扑火的飞蛾。
  齐意初这是在告诉他:不要依靠他人给予的温暖,不要在往事的余温里蹉跎岁月,不要在心魔的障影里彷徨不前。
  因为你才是火,是照亮乱世,燎尽黑暗的玄火!
  你要成为他的依靠,为他披荆斩棘,举火执炬。
  黑暗中,魏瑄墨撤的眸中流过深沉的情绪。他迅速换好衣裳,微寒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惊心的决然。
  他迅速穿好衣裳,墨辞又把一柄剑和什么东西塞进他手里。
  竟是他丢失的那支骨笛!
  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那次和雷戟兽的大战中,被孙适扔到了地缝里,他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魏瑄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还来不及道谢,就听墨辞道,“哎,这大宝贝怎么这么安静?”
  被他那么一说,魏瑄立即也觉不对,雷骥好像是睡着了?
  接着他想起来,他刚才专心灼烧石栏的时候,有一阵恍惚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笛声。
  但是,只有玄清子的笛声才能让雷戟兽入眠……
  “别愣着了,快走!”墨辞催促道。
  沿着山路,所有的禁制都被屏蔽了,墨辞对怎么溜下山极为熟悉,可谓轻车熟路。
  所以他们一路上畅行无阻。很快就看到了山门。
  一盏风灯幽幽照着,盛忠牵着马站在山门前。
  此去一别,山高水阔,乱世汹汹,后会不知何年。
  盛忠把马缰交到他手里时眼眶就红了,“阿季,一路保重。”
  “你也保重。”魏瑄重重地抱了抱盛忠,利落地翻身上马,又向墨辞深深看了眼,拱手作别,策马而去。
  山道蜿蜒,草木丛生,清冷的月光下,他孤身纵马,一骑绝尘奔赴风云万里的沙场。
  墨辞凝目送他远去,慨然道:“今日一出这山门,便是龙游入海,鹰翱九天。他将是横扫乱世,一统天下的王。”
  盛忠抽着鼻子,不解地问:“师兄你说什么?”
  墨辞笃定道,“我不会算错。”
  然后他拍了拍盛忠肩膀,“回去罢,卫夫子该要找我们算账了。”
  盛忠这才后怕道:“卫夫子不会把我们也关进岩洞里罢?”
  墨辞笑嘻嘻道,“那可不好说了,记住,你是主犯,我是胁从,就那么说定了。”
  “墨师兄,你不能不讲理。明明你是主……”
  “好,那将来从龙之功也归我。”
  “喂,墨师兄!”
  远处山巅,寒月下,有一人潇然独立,手中一支玉笛,霜白的衣摆在夜风中飒飒飞扬。
  第369章 战机
  三月春雨连绵,黄龙城巍峨的城墙笼罩在一片苍茫的雨幕中。两千士兵结成森严的军阵,浩浩荡荡从北门开出。
  徐放将黄龙城的城防交给马孚,“若有敌来犯,立即举烽火为号。”
  “是,将军!”
  在徐放看来,马孚虽是个来自燕北的低级武将,但也在辽州雪窝子里和关锁军拼杀过的,悍勇自不必说。而且黄龙城坚不可摧,城中军械粮草充足,还有八千甲士把守。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