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知,他又为何会如此隐秘而迂回?若是知晓,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她喃喃自问,努力想从脑海中寻找出线索,却觉得眼前迷雾怎么也挥散不去,不由得挫败地按住额角,苦笑道:“我竟不知我何时得罪了这么多人,给食肆招来如此祸患。”
“这不是你的错,”沈澹见小娘子素来明亮的眉眼染上了一层阴霾,忍不住柔声道,“你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是那些人居心叵测。”
他试探着伸出手,有那么一刻想要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给予宽慰,可终究还是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沈澹轻咳一声,说道:“有哪些人知道小娘子家中养了狗,并且可能对你心怀不满的?”
“心怀不满?”姜菀犹豫了一下,“不知俞家酒肆算不算?陈让从前在俞家待过许久,保不准会提过,还有——”
她顿住,低声道:“......李洪。他与我家是多年邻居,对我家中情形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蛋黄的存在。”
李洪,李翟......姜菀忽然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两人会不会有亲缘关系?
可那日在县衙外,唤李翟为侄儿的人声音很陌生,并不是李洪。一个人的声音应当不会有那样天翻地覆的变化,难道另有其人?
她愈发感到头痛,眉间的皱褶便没有松开过。沈澹宽慰道:“小娘子多思无益,此事我也会命人暗中探查,一定会揪住幕后主使的。”
姜菀沉默良久,问道:“天盛如此做,到底有何企图?难道只是为了利用这些东西在我朝牟利吗?”
沈澹淡声道:“这或许是目的之一,但除此之外,或许也有更大的野心与更阴狠的谋算。”
多年前,天盛曾在与大景的战争中惨败,元气大伤,直到近年才有了些起色。若说天盛人心中不恨,对大景不欲处之而后快,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此他们便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这残害身体的毒物一点点渗透进景朝人的生活,在大肆掠夺景朝人钱财的同时,也妄图摧毁人的生命。
“前些日子,天盛国君崩逝,其第八子发动政变,诛杀了原定的太子,夺取了国君之位。他初登大宝时,对我朝表现得极其恭谨,但据说,他践祚后执政手段极其果断而狠厉,并且在维持着表面的谦卑同时,也暗中开始在边境活动。看来,他并不像其父那样秉持中庸之道,而是决意要一扫多年的颓势了。”
姜菀轻声问道:“那么,两国之间还会有战争吗?”
沈澹声音冷了冷:“若真到了那一日,我朝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外敌虽远必诛。”
她情不自禁开口:“将军会......再上战场吗?”
他怔了怔,没想到她会问起自己,不觉一笑:“我自然听圣人的安排。若是需要,在所不辞。”
两人双双沉默了许久,姜菀这才道:“将军今日便在食肆用午食吧?”
沈澹起身,道:“我尚有事务在身,需要进宫去见圣人,便不耽误小娘子的时间了。”
他向着她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开。
待沈澹走远,姜菀才轻叹一声,起身往厨房走去。
虽说食肆生意不行,但自己人还是要好好吃饭的。
*
午食姜菀和宋宣简单做了几样菜,又备了一份香卤猪肚作为下饭小菜。
把猪肚用面粉搓洗干净,在锅中倒水和黄酒,再加葱姜蒜和八角、花椒、陈皮等香料和酱油,在锅中大火煮开再小火慢炖,等到猪肚煮软后便可以捞出,沥干水分后切成细长条。卤猪肚香嫩爽口,很是下饭。
姜菀虽然心事重重,但就着这样的卤菜,还是忍不住吃了两大碗饭。
饭后,她坐在柜台后思索,有心想找李翟问个明白,奈何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贸然上门质问只会被他反咬一口。若是能找出那日与他说话的那个神秘人,事情似乎便会迎来一些曙光。
姜菀想得烦闷,便打算出门去透透气。
刚一出门,便碰上了秦姝娴。
“姜娘子这是要出去?”秦姝娴似乎是一路疾步走来的,面上微微有些红。
姜菀笑了笑道:“闷在店里怪无趣的。”
秦姝娴上前轻轻握了她的手道:“我听说食肆发生的事了,只是前些日子在县学不得随意离开,因此好不容易捱到今日,才得空来看看你。蛋黄一向聪明乖巧,此事会不会另有原因?”
姜菀惊讶于她对自己和蛋黄的关心与信任,心中一暖,道:“沈将军亦是如此说。”
“沈将军?”秦姝娴觉得此事实在太过巧合,“说来也怪,怎么蛋黄偏偏咬了他?”
姜菀将自己与沈澹所发现的事情简要告诉了秦姝娴,对方越听越惊异:“怎会有如此歹毒之人?手段着实下作!”
“既然真凶尚未找到,那姜娘子这些日子可得万分小心。万一那人贼心不死,还想继续下手怎么办?”
姜菀自嘲一笑:“如今食肆生意已经落到了这般田地,他还想怎么样呢?”
秦姝娴不忍看她为此事郁郁寡欢,便道:“姜娘子,我们出门走走散散心吧?”说着,她便挽上了姜菀的手臂。
两人一道走上了街道,姜菀努力想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上,却屡屡走神。
秦姝娴见状,便主动开口道:“姜娘子可知我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姜菀看向她。
“顾老夫子快过寿辰了,我们县学的学生打算为他准备一些贺礼。但老夫子不慕荣华,不喜金银珠宝那些俗物,我们便只能从其他方面去想办法。但顾老夫子却又对我们说,他不需要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愿我们能学有所得便足矣。”
她有些惆怅:“直到今日我也没想出法子,正打算在外面逛一圈看看。若是再想不出来,便只能去问我阿爹了。他是文人,应当最知道文人的喜好。”
说话间,两人看见街边小摊有卖现煮的柚子茶,不约而同觉得口舌生津,便各买了一碗,坐下慢慢喝着。
柚子味偏酸,好在店家放了冰糖,中和了那种酸苦的味道,喝起来甜丝丝的。姜菀双手捧着碗,小口啜着。
等到碗见了底,姜菀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由衷赞了一句:“甚是可口。”
秦姝娴满足地眯了眯眼:“确实不错。”
两人离开小摊,继续走着,一路逛下去,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启平坊。姜菀正偏头看着路旁店铺里的东西,不防被一个人撞了一下。
她低头,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阿姐?”
“小五?”
两人同时出声。姜菀很快反应过来,问道:“小五是来找我的吗?”
小五面色严肃:“阿姐,我方才看到了那个人。”
“谁?”姜菀疑惑。
他压低声音道:“我曾两次见到他。头一回是在阿姐家食肆外,第二回是在县衙外。阿姐还记得吧?”
姜菀很快忆起,那是个形容诡异的人。她问道:“他在何处?在做什么?”
小五道:“我瞧见他在与另一个人说话,就在县衙侧门处的那条小巷里。只是我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与他说话的人,你看清了吗?”姜菀问。
小五想了想道:“那个人穿一身深衣,戴着兜帽,面容遮得严严实实。他声音很嘶哑,并不好听。”
这描述让姜菀想起了一个人。她心念飞转,道:“我们现下过去,看能不能碰到他。”
说着,她便加快了步伐。秦姝娴在一旁听着,觉得事关重大,也很快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到了县衙附近,小五人小目标小,不易被发现,便先走一步观察情况。他经过巷子口,迅速向里看了一眼,随即对着姜菀摇了摇头。
姜菀和秦姝娴走过去,发觉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不觉道:“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不过,还是要谢谢小五。”姜菀摸了摸他的头。
小五嗫嚅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阿姐,蛋黄的事情......对不起,我不该去逗弄它。若不是我,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此事与你无关,小五,”姜菀弯腰揉了揉他的脸颊,“不要自责。你没有做错什么,蛋黄是被坏人害了才会那样。等这件事解决了,你再来阿姐家中与它玩,好不好?”
小五吸了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
既然扑了个空,姜菀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她送小五回了暖安院后,便与秦姝娴往回走。
路过一处成衣铺,秦姝娴按捺不住,走了进去,姜菀跟在身后。
她正心不在焉地俯身瞧着一件衣裳的样式,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男声:“店家,我来取前些日子订的衣裳。”
声音嘶哑,实在难以入耳。姜菀心中一凛,霍然转头。
那人恰好侧身对着他,那兜帽的边缘散开了一些,露出一方下巴和密密的胡茬。
他感受到身侧的目光,下意识转头过来,与姜菀四目相对。
第76章 蜂蜜小麻花和南瓜蒸饺
对上姜菀目光的一瞬, 他很快便转过了头去,伸手拉扯了一下兜帽,整张脸又被掩了起来。正巧店家将衣裳递了过去,他一把拿过装着衣裳的包裹, 快步走出了成衣铺。
“你——”她正想追出去, 正巧门外进来了几个人, 几下一耽搁, 那人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姜菀果然没有猜错,此人正是李洪。
她走了几步, 发觉自己追不上,只好停在原地, 心中惊异不已。李洪的嗓音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也是服用了断肠散的缘故?
“姜娘子,出什么事了?”秦姝娴走了过来。
姜菀慢慢摇头:“只是看到了一个人,有些面熟罢了。”
她现在可以确定, 李洪正是那日在县衙外与李翟说话的人。原来这两人是叔侄关系,那么李翟便可以轻而易举从李洪口中得知自家的一些状况, 尤其是蛋黄的存在。
只是如今她没有证据,无法断言是李翟在自己身上撒了药粉,但若是能抓住李洪的马脚, 说不定便能顺水推舟查出真相。
只是李洪见了自己便恨不得插翅离开的样子, 越发证明他心中有鬼。姜菀有些焦躁, 不知下一次还能有什么机会碰见他。
她平复呼吸, 心想或许等沈澹那边的调查有了眉目,形势就会变得明朗一些。
思及此,姜菀便与秦姝娴一道回了永安坊。秦姝娴回府, 她则回到食肆。
路过那个卖小东西的商贩面前时,姜菀忽然想起什么, 问道:“店家可曾记得几日前,曾有个十几岁的小郎君在你这里买过一个布缝制的玩具球?他说自己银钱不够,是另一位路过的客人替他付了钱。”
商贩思索片刻,点头道:“我记得。”
“他付了钱后,是不是亲手拿过了那个东西?”
“是,他似乎是觉得新奇,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才交给那位小郎君。”
姜菀忙问道:“那你记不记得那个客人的长相与声音有何特点?”
商贩皱眉想了想,慢慢道:“他身材很高大,穿一身黑衣,头戴着帽子。我当时还很奇怪,为何好端端地要把自己捂得那样严实。他说话的声音......很嘶哑,好像喉咙被火灼烧过一般。”
这番描述让姜菀越发怀疑李洪。若此事是他的手笔,他完全可以在接触那球时不动声色地将药粉附着其上而不被发觉。
她沉默片刻,又问道:“那倘若那位客人在你面前说话,你能认出他吗?”
“应当能,因为那声音实在少见。”商贩笑了笑。
姜菀道了声谢,便往食肆缓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