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上前,轻声道,“舅舅该解释清楚,不要留下疙瘩。”
  “可是……”陈景轩担心真相揭露,会打破好不容易营造的局面。
  “表弟心性坚韧,天性善良,知道后才会释怀,”不然他真以为自己是被父母放弃的孩子,真就落下一辈子心病了。
  陈景轩迟疑了会儿,终于大步流星追出去。
  父子俩没有回府,找了一处空旷处,这里交谈最是安全,有人靠近一目了然。
  “您想说什么?”陈铭撇过脸去,不愿和父亲对视,生怕看到歉意,更怕连歉意都没有,那会叫他觉得,自己的牺牲一文不值。
  而他,是孤家寡人的可怜虫!
  陈铭嘴角扯了扯,想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好伪装得坚强。
  可嘴里太苦,心里酸涩难当,最终也只能徒劳无功。
  陈景轩见儿子不愿面对自己,心里异常苦涩,阿叶说的对,他们父子间确实不能出现这样的误会。
  “昨晚在琼林宴上,我说谎了!”他道。
  “什么?”陈铭轻轻呢喃了一声,神思不属。
  “你母亲替换你和墨玉的身份,并不是为了让你给她挡灾,而是想要代替她的身份,享受荣华富贵!”陈景轩直接扔下重磅炸弹。
  “您说,什么?”陈铭缓缓转头,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母亲爱你,这毫无疑问,”陈景轩知道儿子心结在哪儿,直截了当点出关键,“当年太上皇下旨册封义忠郡王时,我还在流放,齐国公府的爵位也没了。先太子出事,我身为心腹,几乎没了前途。因此你母亲动了心思,想要让你代替墨玉成为郡王。至于宫里的危险,她当时被荣华富贵迷花了眼,完全没想到这一茬,为了保密,甚至还想杀了周奶娘一家。所幸那奶娘命大,才叫我知道了真相。”
  陈铭震惊得无以复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满心的酸楚一时间都化成了苦汁子。
  “所以,是我欠了他的。”他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怪异极了。
  如果可以选,他真不想享受这个所谓的富贵,宫里的日子步步压抑,即便受太上皇宠爱,他依然时常惶恐,每时每刻都处于不安当中。
  小时候他的身体比较差,可以安心待在宫殿内养病,不用面对外界环境。
  可后来太上皇让凌云子道长给他练了些丹药,慢慢把病治好了,他就不得不出去,面对宫城内的风风雨雨。
  那样小心翼翼,时时谨慎,处处注意的日子,他实在过得很累。
  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义忠郡王后,说实话,内心深处隐隐松了口气,可随即,是对前面十几年困顿的怨气。
  他以为自己可以去怪父母的,当年的事,林墨玉做不了主,而他确实抢了对方高贵的身份,所以他无法怪他。
  但放弃他的父母,他总能埋怨一二吧?
  可现在却告诉他,不是的,他的父亲完全不知情,等知道后,事情已成定居。
  而母亲是为了他的前途未来,才不是为了外人,而委屈自己!
  呵,呵呵!何其可笑!
  他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了,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要是没有,我要……”
  要什么?他茫然了一瞬,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但就是不想和父亲面对面。
  见他这样,陈景轩很心疼,但他知道,响鼓得用重锤,他们父子间巨大的隔阂,必须一次性解决,不然拖得越久,就越难解决,还会化脓留下深深疤痕。
  “我回来后,得知此事,并没有想过换回你,而是去了江南,”陈景轩道。
  陈铭抬眸看他。
  “你想的不错,”陈景轩语气艰涩,“我放弃了你。”
  陈铭眼中的光渐渐变得暗淡。
  “我为了保护墨玉一直待在江南,但对你,我动了私心,利用先太子留下的人脉护着你,不叫你受到伤害。”陈景轩背在身后的手握得紧紧的,指甲插进肉里,都没发现,鲜血滴落染红了草地上的嫩叶。
  陈铭反应过来,“柳嬷嬷,周公公,红梅和李忠?”
  他还记得,是这四个人一直护着他,非常精心,无论饭菜,医药,还是衣服,香料,笔墨纸砚,凡是送到他手边的东西,都是他们事先检查确定安全后,才让他使用。
  他们还会教导他在宫内生存法则,告诉他怎么表现,才能叫自己安稳活下去,还不受欺负。
  “还有凌云子道长和钱太傅,”陈景轩道。
  陈铭小时候身体不好,是凌云子道长给治好的。
  而钱太傅是上书房的先生,为人迂腐,教学通常都是之乎者也,完全不懂变通。
  但陈铭很喜欢他,因为只有他不会嫌弃自己不够聪明,也不会因为他尴尬的身份避之唯恐不及,而是耐心的一遍遍教导。
  后来,他的进度和皇帝的两位皇子不一样,分开教学,钱太傅就成了他一个人的夫子。
  两人单独上课,钱太傅就改了教学方向,偷偷教导他一些管理和御下之道,并嘱咐他谁也不要告诉。
  除此之外,还教了他兵法,文治武功等相关知识。
  当时陈铭只觉疑惑,他一个身份尴尬的郡王,学这些干什么,不是平白惹人忌惮吗?
  他猜测,这位钱太傅或许是太上皇派来的,要么是先太子的人,怀念旧主,不忍他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