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真的很费解,那种粗糙到难以下咽的黑面包,真的是为了那些陷入走投无路境地的人准备的。
  但凡你能掏出一枚铜币,就能从教堂旁的免费食堂,兑换一块口感还不错的面包,要是多加一枚,还有蔬菜和一小片肉。
  可事实上呢,他们有钱了宁愿一次性花完,也没想着留点,在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吃上还不错的食物。
  这不是一个人如此,而是整个庄园,上千个农民都如此。
  苏叶当时还很天真,询问代理人,“他们为何如此短视。”
  代理人也是农家出身,只是父母比其他人更有远见,咬牙送他去教堂学习识字,后来又参加过战争,退役后在部队后勤学校进行退役老兵培训,学会更多知识,这才一步步成为偌大庄园的代理人,日子越过越体面。
  但他脱离农奴队伍后,也没有完全脱离来自这个群体的影响,沉默片刻,给了苏叶一个合理又绝望的回答,“他们只是习惯了。”
  习惯只关注当下,明天是什么?未来是什么?
  农奴是没有未来的,他们一辈子,祖祖辈辈都是农奴。
  而奴隶代表着,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属于主人,自己不可能有任何私产,除非吃到肚子里的,其余都不是自己的,包括父母,丈夫妻子和孩子。
  所以解放农奴才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哪怕现在他们的生活好似并没有改善多少。
  以前做什么,现在照样做什么。
  以前拥有不多,现在依旧凤毛麟角。
  但那是惯性带来的思维,是根植在他们骨子里的,但以后不会这样了。
  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意识到,这些是属于我的!
  我用劳动创造的价值,真真正正属于自己,我可以拥有它,占有它,任何人不能染指!
  如此,他们才会产生主人翁意识!
  长久的压迫带来的后遗症,需要时间去改变去觉悟,不能说你这一解放,他们立刻就能清醒,那不现实,至少需要两代人才能消除其影响。
  “所以,给他们一点时间,”代理人道。
  苏叶同时还明白了另外一个道理,他们已经苦了这么久了,凭什么不能享受当下。
  把那些钱全部换成酒水和食物,尽情欢乐,他们错了吗?
  没有!
  他们之前苦了那么久,难道还要一直苦下去吗?难道这一辈子,解放前为地主干活,解放后还要为了所谓的未来干活?
  谁知道未来什么时候到来?
  在这之前,最先到来的,会不会是疾病,灾难,战争?
  苏叶关在书房沉思良久,最终把那些所谓大刀阔斧,能带来经济价值的计划束之高阁。
  她认为有利的,未必是现在这些人需要的,想要的。
  她觉得自己是带着解放后的农民们发家致富,可或许,在他们看来,只是让他们更辛苦,更劳累了吧。
  就这样吧,让一群习惯了的人,去改变他们原有的生活,无异于打碎骨头重组。
  那很不人道,很痛苦!
  但苏叶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她在尝试一点点改变。
  原本农庄的管理模式,是集中力量办大事,大家一起工作,每天干一样的活,按季节播种收割,由管理人下发每一天的任务。
  农民们不需要思考,只要按部就班执行。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愿意学习新式的播种方法,不愿意学习使用新的机器,哪怕管理人强迫,也会在背后偷偷给你捣乱。
  苏叶直接把土地拆分,愿意学习的人自己出列,领取一块地自己玩去。
  等到他那块土地产出量比把别的地大,依旧按平均值付地租。
  是的,平均值!
  苏叶提供新粮种,教导新方法,配备新机器,收回来的粮食和其他土地上的一样。
  如此,他自己就多出了不少粮食,比分配给其他人的,至少多出一半。
  不患寡而患不均,见别人获得多了,自然有人眼红,于是第二年,向代理人索要单独耕地的农民就更多了。
  渐渐的,原本平平整整的土地,被拆分为大大小小不等的方块,农民们按家中劳动力人数承包。
  除了耕地,还有蔬菜,和牧场,都比照这个方法,修改后使用。
  刚开始一两年,效果不明显,可四五年后,庄园的整体收入比十年前多了近分之一,这还是在农民们平均收入上涨两倍的情况下实现的。
  如此,庄园实现正收入,并每年的盈利都在增加,稳定在一个较高的数额。
  与此同时,她的大规模酿酒计划也泡汤了,大部分土地都承包出去了,种什么,怎么种,都不归她管。
  到目前为止,除城堡二十俄亩范围内的土地,其余全部有了归属,签约期限最短的,也有六年之久。
  而苏叶现在可随意支配的土地,就剩下城堡附近这二十俄亩,有一半是山林和湖泊,剩下的一半是园林景观,草地,还必须留出一部分,种植各种蔬菜,以备城堡和食堂需求。
  哦,当初那个免费食堂,不要钱的黑面包已经不见了,农民们有钱了,确实看不上了。
  但一卢布六个的乳酪面包和一卢布个的夹肉面包卖得非常火。
  这些人秉持着以往的习惯,能不开火就不开火。
  当然了,这样买着吃,确实比他们自己做更省事省钱,味道还相当不错,毕竟是经过苏叶改良的,就连她这么刁钻的口味,偶尔也会想尝一尝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