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克里特那多管闲事的家伙吧?
  也不一定。
  兰希漫不经心的想,艾尔尼斯也很爱操心……
  然而出乎兰希的意料,幼崽握住了他的手,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是我自己,雌父。”
  银发碧眼的幼崽仿佛是自己的缩小版,眉目间的风流锐意却又像极了另一个人。
  兰希微微一愣:“……”
  “我很担心您。”陆璟注视着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心,“雌父,或许您该出去走走了。”
  自从三年前雄父出事之后,雌父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首都星。
  雄父从死神那里堪堪捡回一条命,却因为虚弱陷入长眠。
  而雌父……
  他似乎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强大而从容,矜贵温雅。
  但陆璟从小被亚雌带在身边,怎么会看不到他掩盖在平静笑容之下的痛苦和悲戚。
  ——即使他是议会的首领,手中大权在握,可他却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喜欢的人醒过来。
  雄虫的沉睡仿佛将他的灵魂都一并带走了,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具躯壳,不知哪一天就会倒下。
  陆璟已经失去了一个父亲,不希望另一个父亲也离开他。
  他希望自己的雌父可以从这场噩梦中挣脱出来。
  “如果雄父看到您这样,也会伤心的。”
  兰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扯了扯唇角:“伤心?”
  亚雌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之色,陆轻才不会伤心。
  他如果会伤心……
  当初就不会狠心在他怀着虫蛋的时候丢下他。
  不会任凭他苦寻多年不肯相见,更不会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雌父?”
  大概是亚雌的脸色实在太差,陆璟没忍住问道,“您怎么了?”
  “没什么……”兰希移开视线,他并没有对幼崽最开始的要求作出回答,只道:“去陪陪你的雄父吧。”
  陆璟还想说点什么,但亚雌已经自顾自走到了窗边,将空间留给了他们,显然是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陆璟抿了抿唇,有些失落的模样,他早知道没那么容易说动亚雌,但事实摆在眼前,又不免有些挫败。
  陆璟不是会轻言放弃的性格,打算待会再好好劝劝他,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跟自家雄父道别,毕竟有很长时间都不能见面了。
  于是他又打起精神来,搬着小板凳挪到了自家雄父身边。
  “雄父……”
  跟雌虫父亲比起来,陆璟本能的更亲近自己的雄虫父亲,每次来都嘀嘀咕咕说个没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沉默老成的雌虫崽子才会露出几分孩子气的天真和聒噪。
  幼崽的声音放的很轻,距离稍微远点听上去就模糊不清。
  不过猜也能知道,无非就是今天看了什么书,上了什么课……像是在汇报似的。
  不过这次显然有些不大一样,或许是因为要去上学要告别的缘故,兰希还听到斯里兰星,上学等字眼。
  兰希莫名想起了一点往事。
  似乎很久之前,陆轻也就虫崽上学这个问题和他讨论过。
  【虽然说雌虫崽很厉害,但去遥远的异星上学,做雌父雄父的怎么能不陪着。】
  【等我们真的有了虫崽,可不能学克里特那家伙。】
  明明说好要一起的……兰希低头一哂,似在自嘲,真的不负责任的家伙。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太阳西沉,连天幕都染上暮色,虽然兰希未曾催促,但陆璟也知道时间到了,幼崽依恋的蹭蹭雄虫微凉的掌心。
  “等放假的时候我再来看您。”
  “……”
  沉睡的雄虫是不会理会他的,自然没什么反应。
  陆璟也不失望,将雄虫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在亚雌面前站定,正要开口,却猝不及防被亚雌抢了先。
  “周二晚上七点,议会有一个重要会议,我不能缺席。”
  陆璟一愣,意识到什么,语速飞快:“从首都星到斯里兰星只要两个半个小时,我们早上八点出发,时间很充裕。”
  兰希摸了摸虫崽的发顶,“嗯。”
  陆轻食言了,他总要负起责任来。
  兰希仔细掖好被角,起身:“走吧。”
  陆璟应该有很多东西需要收拾。
  “好……”陆璟随着他往外走,末了,又回头看了一眼,“雄父会醒来的,对吗?”
  亚雌的身形微不可察的一顿,过了好半晌,才道:“会的。”
  他会醒来的。
  房门悄然关上,离开的两人谁也没发现,雄虫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样,只剩维系生命的仪器滴答作响。
  ——
  陆轻仿佛陷入了一场冗长的幻梦。
  他梦见了很多人和事,他没什么意识,但却知道,这其实是自己的记忆。
  有些事很遥远模糊,有些事又清晰可见。
  他忆起遥远的蓝星,看见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那个养大自己的老乞丐,那个将自己带入地下拳场的酒吧老板……
  看见自己死掉又活过来,穿成虫族最普通的一只雄虫。
  然后,遇到了兰希。
  他看到自己和兰希一起步入婚姻殿堂,在众人的见证下结为伴侣;看到政局诡谲,大厦将倾,他在牢狱中递给兰希一纸离婚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