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总是恍惚,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江湖上正值多事之秋,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恍惚深思。
  直到门中传来消息,单孤刀约战金鸳盟三王,死在了扬沙谷。
  而后,师兄遗体被盗,他携带四顾门一众兄弟打上了金鸳盟总坛,势必要抢回单孤刀的尸骨。
  他提剑孤舟渡海,与笛飞声正面对上的一瞬间,突然生出一股很浓烈的感觉。
  一种浓厚的无力,像是被安排好的宿命。
  “不对,不对。”
  对面的笛飞声皱起眉头,“什么不对?”
  李相夷低头握少师,抬起来在手里细看,“哪里都不对。”
  笛飞声冷冷看他,刀锋骤然出鞘,“废话少说,拔剑。”
  少师颤振,战意几乎突破剑鞘,临到决战之际,没有过多的时间容他考量,只得拔剑而战。
  这一战,他碧茶毒发,肩头被笛飞声一刀贯穿。
  以半招输给笛飞声,坠入东海。
  海水将他拍上岸边,醒过来后,他回了四顾门。
  听到四顾门上下怨声载道,眼见肖紫衿解散四顾门。
  他坐在房中,拆开了阿娩临战前送来的信。
  一字一句的看过去,一颗心也一点一点的,沉入谷底,空洞得犹如死灰。
  眼泪打落下来的时候,他又生出一股恍惚来。
  这些事情,太熟悉了。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桩桩一件件,说的都是他现在所经历的。
  “李相夷……”
  “李相夷!”
  有人在叫他,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绵帛。
  “怪了,这没中毒也没生病的,怎么叫不醒呢……”
  缓慢的,渐渐的清晰起来。
  是谁来着,这念叨声很熟悉。
  这人是谁来着?就在嘴边了,再想想,再想想……
  “李莲花……”
  他轻喃出一个名字,那一瞬间,四周所有的景物都在倒退。
  扬沙谷,四顾门,云隐山……最后定格在漫山遍野的桃花。
  李相夷豁然睁眼,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影。
  李莲花蹲在他面前,逆着天光和桃花。
  见他醒了,可算松了一口气。
  又看他泛红的眼眶,好笑的揶揄。
  “哟,咱李门主这是做噩梦了?”
  李相夷没做声,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许久,才点了点头。
  “做噩梦了。”
  这给李莲花整不会了,本来还想嘲笑一下他,结果真扎肺管子上了,这下多多少少带点愧疚。
  李莲花叹了一声,抬手拍了拍李相夷的后背安抚。
  “梦都是反的,忘了就好,忘了就好。”
  这话一出口,下一刻就被李相夷抱了个满怀。
  “不能忘。”
  李相夷皱着眉头,很坚定的道。
  李莲花只能尽量顺着他,“行行行,不忘不忘。”
  刚才的梦境太真实,好似当真渡过了那么多的岁月,一睁眼却回到了原地。
  梦境里身中剧毒,天地之间无处可去的孤立无援与茫然,因一时意气害得门中五十八位兄弟葬身东海的悔愧,还有拆开所爱之人一封绝别信时的悲凉荒芜。
  都如缚丝结茧一般紧紧缠绕在心间,让他隐隐作痛。
  这些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梦,一场没有李莲花的梦。
  可这些对李莲花来说,是切实经历过的。
  他想起李莲花简单几句就交代的过往,心口密密麻麻的泛起刺痛来。
  李相夷不知道,这十年李莲花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他能将过往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他一想起那具枯骨的消散,心里就发慌。
  抱着李莲花许久许久,清晰的感觉到面前的是个活人,才缓慢收敛了情绪,松开李莲花。
  李莲花本想问问这小子做了个什么噩梦,又觉得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还是别招惹他好。
  他将目光转向另外躺在边上的三人,心中盘算着也不知多久会醒。
  “李莲花,李莲花……”
  睡梦中的笛飞声开口叫了两声,眉头紧锁,面色发白。
  李莲花赶紧迈步上前,握着脉门给他探了探。
  “奇怪,脉象都没什么问题,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呢。”
  李相夷喝了一口水,简单的平缓心绪,这才看向四周。
  还是那片桃林,他们甚至连脚步都没挪动一下。
  李相夷猜测道,“可能是什么阵法导致的幻术。”
  他有些奇怪的看向李莲花,“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在树底下坐着等你们,然后睡着了。”
  “一觉睡醒,四个都在边上躺着呢。”
  李莲花说着,抬手探了探笛飞声的额头,满头都是细密的汗,脸色也越来越白。
  他还在小声念叨,“李莲花,别死……”
  李莲花听了觉得晦气,“啧,这人怎么做梦都梦见我死……”
  笛家堡内。
  李莲花已经合上了眼,手无力的垂落下去。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还有笛飞声那双手。
  笛飞声感受到他的生命力在不断地消散,无论用什么样的法子都无法挽救。
  眼底烧红的狠戾与怒意,几乎将他整个人燃起来。
  他抬手握起长刀,迎着那些冲上来的孩童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