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静下心来。”
  在真田弦一郎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斜着眼睛对比了一下他和手冢国光的鱼桶,恕她直言:“一条都没钓到,对午饭毫无贡献,你凭什么说这句话。”成功将他噎了回去。
  中途,工作上的君岛前辈打来的一通电话彻底让她放弃了无聊的垂钓,趴在敞开的窗口向三日月老先生说:“爷爷,我去山上探望一下寺庙里的藤原先生。”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一边往空旷的地方走,一边朝背后嘱咐她“不要乱跑,一会回来吃午饭”的真田弦一郎挥了挥手。
  手冢国光望着她缓缓淌过小桥的背影,林荫里星星点点的碎阳光落在肩头,米白色的绣花毛衣罩在身上,穿成九分的直筒牛仔裤,她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清冷和温暖并存的矛盾感。他放下鱼竿,对捂着脑袋,头疼的自言自语“昼这家伙实在是太松懈了”的真田弦一郎说:“刚好我也打算去周围山上看看,不必担心。”
  他知道手冢国光一直很是可靠,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对手,脑门上跃动的青筋这才有所舒缓:“那就拜托了。”
  君岛育斗这通电话是来劝说她参演一位新晋导演的电影的,在他之前,委托人早已几经周折托付了不少人,无一不遭到惨痛的拒绝,不幸的是,最终王牌君岛育斗也没什么效用。她踩住石阶,这座山遍布郁郁葱葱的老树,藤蔓顺着枝干一直向上延伸,未经打理的野草生机盎然,穿过生着青苔的鸟居和脆弱的注结绳,有条不紊的回答:“前辈,我没有打算要进娱乐圈啊,我只是想靠这份兼职赚钱而已,不想投入这么多的精力。”
  “那位导演的电影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去参加试镜。”
  “那让想去拍的人去啊,我又不想去。”她叹了口气,换了个语重心长的口吻:“君岛前辈,你知道的,模特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个光鲜亮丽的兼职,但对我来说这和在餐厅做服务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都是赚钱的手段,一个钱多一个钱少而已,所以我有余力的情况下当然会选择薪水多的那份兼职,你看,我一直在强调兼职,所以它对我来说不是必需要斥巨大精力去做的,它不是我最想做的事,而是我可以做好的,能达目的的事,你明白吗?”
  听筒里一阵苦兮兮的笑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会特别冒犯那些努力的人,比如我。”
  “啊……”她顿了顿,脚下踏住没来及清扫的腐朽树叶和瓯坏的枯草,没留神一滑就直挺挺的向后仰,哪怕反射神经再强也来不及扭转受伤的后果了,倒下去的一瞬间,她脑袋里想的竟然是:还好距离平台只有两级阶梯,就算摔倒也不会骨折。然而预料当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她跌进了一个散发着薄荷清香的怀抱。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被四面八方灌涌而来的山风带走了,只留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处于懵然状态的三日月昼仰起头,能感受到背后炽热的胸膛和有力的心跳,她张开五指,春日里弥足珍贵如金子一般的阳光顺着这不太精细的指缝倾泄下来,连同逆着光的手冢国光,一并落进她浅褐色的瞳仁里。
  她又回想起了学校开放日上,站在窗口的少年和他干净利落的白衬衫。背后鸟居下的铃铛和引水链泠泠作响,野草树叶瑟瑟,与山雀和鸣,她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了那个词:“かみさま。”
  是神祇吧……
  手机听筒里传来君岛育斗担忧的呼喊:“阿昼——阿昼——”
  她连忙回过神来,举起手机把没说完的话说完:“那还真是抱歉。”
  “说什么抱歉,我是问你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不小心滑了一下,没事的。”她慌乱的从他怀里跳出来,似乎自己的毛衣上也沾染了薄荷味,她揪住衣襟使劲嗅了嗅,或许是虚心作祟,除了周围的青草香,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手冢国光的味道,心跳快的像是要从第二根肋骨下逃出来,她拍了拍脸,不敢回过头去面对他,对着听筒提高了声音意图把窘迫遮掩:“反正……反正就是这样,我说不去就不去啦!就这样,君岛前辈再见!”
  飞速挂断了手机,新鲜的空气涌进肺腑,她试图用冰凉的手背给脸降温,身后就响起了手冢国光的声音:“受伤了吗?”
  “没没……没有。”她慌乱的摆着手,又背过头偷偷深吸一口气,再转过身来就恢复了冷静,虽然心情没有全然平缓,但好歹话可以说利索了:“你怎么在这?”
  “真田不放心你,我也打算来附近山上看看。”比起手足无措的三日月昼,手冢国光反而一脸古井无波的严肃,连她最后那点没能彻底熄灭的悸动都碾碎了,也是,她对着一个天然冰块害羞个什么劲,她扣着半掩在袖子下的指甲:“这座山上有间寺庙,据说还有银颏山雀出没,我现在要去拜访寺庙的藤原先生。”
  他伸手折了跟路边的树枝递到她手里,灌木丛里藏着不知年岁的小神社和被苔藓掩埋的石像:“一起吧。”
  “好啊。”台阶不宽,堪堪能两人并行,手臂和衣服难免发生摩擦。三日月昼偏着脑袋,杵着树枝,长久的沉寂让气氛暧昧起来,于是她开口将这片不恰当的静谧打破了:“和藤原先生借把扫帚扫一扫台阶吧,他上了年纪,走这种山路很容易打滑。”
  “好。”
  “你今年春天没有比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