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上碰到同样要外出的手冢国光是意料之外的事。电梯“叮”一声响,紧闭的门徐徐开启,露出了少年清俊的脸庞,她愣了一下,迈进电梯里,站到他旁边。他穿着运动鞋和浅紫色的运动套装,身上背着硕大的网球包,一看就知道要去找球场自主练习,但仍率先笑着开口起了个头:“去哪儿呀?”
  得到是一板一眼的:“去打球。”
  “我去跑步。”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暧昧,无处安放的双手在背后来回绞着,表面上却能做到敞亮大方:“上次说过要一起去打棒球吧,这附近有机器,去吗?”
  答案很是果决,仔细一些还能察觉出急切的意味:“好。”
  事情顺理成章从一个去打网球,一个去跑步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去打棒球。发球机启动的瞬间,手冢国光挥动手里的球杆,顺利将球回击。站在一旁的三日月昼双手交叠撑着立在脚边的球拍,拖长了腔调:“欸——天底下有什么是你不擅长的吗?”接着像想到了解,调侃说:“啊,你不擅长做表情。”
  看到对方微敛着眉头和为这句话而挥空的球杆,她发出爽朗的笑声。旋转肩膀,精确的打出一个全垒打,炫耀似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手冢国光挥拍的姿势里能看出网球选手的影子:“我出门的时候听到隔壁的渡边正说要找你。”
  “我已经出门了,你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何况我又不想见他。”把球杆扛到肩上,隐约看到他嘴角含着浅浅的类似奸计得逞的笑意,她连忙揉了揉眼睛,再一眨,还是那幅冷若冰霜顽固不化的模样——眼花了吧,肯定是眼花了。
  “不过,渡边君怎么会喜欢我呢?性格恶劣,在学校里也不是最受男生欢迎的那种。”她活动着手腕,姿势标准的接连回击了好几个球:“啊——我长的好看。”
  原本对她有自知之明的赞赏转为了沉默。见他不语,她拈起自己的下巴来回摆弄几下,质问:“怎样,你看这张脸,它不好看吗?”
  他扫了一眼,认真的说:“好看。”
  对方直来直去的诚恳坦率反到让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发烫的耳垂,听见他成熟的声音和清脆的击球声响起:“既然如此,不要和渡边有过多瓜葛。”
  “我没想和他有瓜葛啊。”她皱起了眉:“何况,我对恋爱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不伤大雅。小时候见多了貌合神离的婚姻,像千鹤子的父母,我有和你说过吗,大谷夫人以前是个主持人,很持家温柔,甚至老好人的女性,小学时做绿豆汤都会额外帮我做一份少糖的,大谷先生对她一见钟情,喜欢的时候玫瑰礼物奢侈品,想要星星都能摘下来,不喜欢了弃之如敝履,到头来为了股份一场离婚官司打十几年——倘若是我的,爱情和尊严,我肯定会选后者,要是能给人生要素排序的话,它排在倒数。”
  手冢国光挥动的球杆止住了,双手垂下去,发球机里喷射而出的软式棒球擦过他鬓角的发梢,砸到背后的铁网上,咕噜滑到了脚边。他看到她面向正前方的发球机,露出顽劣不羁的笑容:“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果结果一团糟,那还不如没有开始。”
  “太悲观了。”
  “你才悲观。”
  两片薄薄的嘴唇翕动了片刻,他终究没有反驳——至少真田弦一郎有一句话是对的,多撞撞南墙,总会撞个明白。
  结账离开后,三日月昼坐在商店台阶上不想动弹了,她高挑,但很瘦,蜷缩起来就成了小小的一团:“我累了,不想走了。”
  他还义正言辞:“起来。”
  “我不。”但抵挡不住她甜而不腻的撒娇,像幼猫伸着舌头舔舐过的掌心酥酥麻麻的触感,于是他叹了口气,背对着台阶蹲下来,她就嘻嘻哈哈趔趔趄趄的扑上了去。人平和下来,景色也是,人行道上莹莹亮亮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公交车缓缓爬上坡,路过的风像温柔的秀发,散步的行人熙熙攘攘,让这夜充满人情味。
  手冢国光的手一直拘谨的握着,然后在距离酒店不远的十字路口将她放下来,在这之前,她悄悄说:“牧野前辈的事,千鹤子的事,慎也哥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事,我只和你一个人说过,手冢,你是特别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自行从他背上跳下来,一路迎着晚风左摇右晃,蹦蹦哒哒的跑过了路口,留下从迷茫转向滚烫的手冢国光形单影只的立着。
  次日的行程是二条城,三日月昼在千本鸟居受羁旅摄影师的邀请拍了照,突然插来一脚的渡边润也拦着她的肩膀蹭了个镜头,被她拧住胳膊压在朱红柱子上求饶许久。
  旁观者远远望着少女张扬的眉目,眉心不由自主的拧成一团麻线。乾贞治拿着相机筛过一遍照片,悄无声息的站到他背后:“论长相论脾气,渡边和三日月看起来也算和谐。”
  “是吗。”用不冷不淡的余光瞟了他一眼,他抬脚朝正把渡边润也按在地上的三日月昼走去,伸出手的一瞬间其实想落在她绒毛似的脑袋上,最后还是微敛着眼睑,拍上了肩膀:“松手。”
  在他俯视的目光和威严之下,三日月昼竟然真的放了手,一旁的早乙女琉奈挽着花崎诗织的胳膊慨叹:“不愧是让风纪老师松平都畏惧的手冢君,连阿昼都能制服。”神出鬼没的乾贞治不知何时又飘到了此处:“究竟是谁降伏谁,结果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