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韩粟拿过来的这些钱,虽然只有四千个铜钱,但它实际上能够购买的,可能是价值五千乃至六千钱的东西。
  非常清楚这些钱币价值的左仪,怎么可能会贪这点便宜呢?
  她开口说道:“这么好的足钱,我拿着三千钱就够了。”
  “这怎么能行?”韩盈早就用足钱抵消对方损失,把这个人情还掉的打算,她直接了当的说道:
  “隆亭这些天丝价甚低,过来收丝的商人不少,你借给我钱,少买了不少蚕丝,这些亏空,总得要补上才是。”
  “我亏不了。”
  左仪也不意外韩盈能够看出来这点,她也早就想好了对策,直接笑着说道:
  “月女您不知道,我在本地经营甚久,不少人家的丝和织成的丝绸,都是只卖给我,隆亭我还有位远方兄弟当差,请他做说客,延些收钱的时日,也算不上多难,顶多不过是给农户提提价。”
  “不过,此时正直收税,过来收丝的商人,恨不得将价压下去两倍,就连织好的丝绸也卖不上价,我就算提价,也亏不到哪里去。”
  说着,左仪又多了几分感慨:
  “年年如此,隆亭的人也不傻,都会在平时攒些铜钱,可惜乡下的钱币太贱,又来了钱商过来给他们换钱,那些农人,中间门不知道被宰了多少刀,还只能认栽。”
  韩盈也有些沉默。
  她的精力有限,只能先扑在看诊上。左仪提到的吏目收税,商人收丝,以及钱币混乱导致还出现了钱商这些现象,很难抽出时间门关注。
  但不关注,不代表她没有接触过这些,那些排队过来看诊的病人,也会在排队的过程中讨论这些事情,只是那时候的韩盈,根本没去深入思考。
  现在来想想,这些农户就像是案板上待宰的猪,从身上割了一刀又一刀的肉,可没人在意他们在这么掠夺生产成果之后,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这个糟心的世界啊。
  韩盈脸上多了几分愁绪,人有病,她还能治,可社会有病,她就算知道病在哪里,要如何开出药方,可怎么煎药,怎么给喂给‘病人’,她都做不到!
  一股子烦闷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汉武帝啊汉武帝,你的五铢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推广开,铸币权又什么时候才收归中央啊!
  看着韩盈的表情,左仪眼神有些深邃。
  她早就发现了这位月女极具怜悯之心,虽然这样有点傻,可傻好啊,和她交往,她不坑你,还会对你好,放其他人,钱借出去,能按时还给你等价钱就不错,谁会像她这样,还这么好的足钱?按她又通过兄弟打听的消息来说,这可是新县令的徒弟啊!
  可看她平时的行径,谁能想的到?
  在得知对方身份之后,左仪就已经开始盘算着事情,此刻,看对方已经陷入忧愁之中,她马上说道:
  “嗨,你看看我,提这个事干什么?这钱,还是只给我三千吧。”
  说完,仿佛是为了防止韩盈继续推脱,她又直接说道:“正巧,我也有事求您呢。”
  韩盈收回于自己的情绪,对着左仪问道:“什么事?”
  左仪左右看了看周围这么多人,含糊不清的回答:
  “是一些……私事,可否来我的屋舍详谈?”
  话音刚落,韩粟和其她在场的学生就开始警惕起来,她们表情不善的盯着左仪,若不是韩盈在这里,恐怕能直接把她赶出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月女前两天差点儿被商人掠卖走,实在是让她们心里害怕,谁知道这个女商是好是坏啊!
  倒是韩盈答应的爽快:
  “行,正巧我今天有时间门,咱们现在就去。”
  韩粟不由得喊道:“师长……”
  “没事,世上哪有那么多想略我的人?”韩盈拍了拍他的手臂,又道:“左商可是咱们宛安县的人,她要是略了我,全家可都要没了。”
  说完,韩盈又代韩粟和学生向左仪致歉:“前些天把大家都吓坏了,现在疑神疑鬼的,让你见笑了。”
  大部分人敢犯罪,需要达成高额回报和成功性较高这两条特殊条件,那些商人就是如此,现在可是大白天,这左仪又是个本地人,她疯了敢对自己下手?
  出现晚上在屋里被劫的事,是需要警惕起来,可也不能这么草木皆兵的,不然以后日子怎么过?
  “哪里,这样的事,我听到时也吓得不轻。”
  左仪清楚,这压根就不是道歉,而是对徒弟和学生的维护,顺便再给自己个台阶下,她稍做客套,看院内的众人不再说话,可看她眼神还是警惕不已的样子,又道:
  “若是小兄弟还不放心,就一同跟来吧。”
  能让人跟着,是坏人的可能基本上没了,学生们这才放下心。
  而韩粟也跟着韩盈去了左仪休息的客房。
  左仪的房间门内同样什么都没有,除了亭内自带的床榻,只有枕头上有个小木箱子,旁边还叠了两件衣服,其它就什么都没有。
  将整个房间门打量一遍,韩盈心里对左仪就有数了。
  一个中低层的丝绸商贩,在商人的食物链中,仅仅比那些农民好一点。
  至于韩盈为什么能这么笃定……
  以亭内的生活质量,对比农人还算不错,可要是放在县城,必然会哪哪儿都觉得不便,若是她能更有实力,绝对不会只带这么点生活必需品,而她能适应这样的生活,说明她在县城里,过得也不是多么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