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工作还是个苦差事,常年在外回不了家不说,还得组织人下河挖泥,即便是韩盈固定下来形成了定岗,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干,最后是韩粟接过了这份工作。
  也因为如此,他最先发现水渠的流水量不正常,紧接着便派人快马加鞭的通知娄行。
  将竹竿从水渠中拔起来,韩粟神色沉重提着它走到娄行身边:
  “从雨停至今已经有八日,这些时日的水量加起来,能灌满小半个巨野泽,如今又不是汛期……娄师,你说哪儿还能有这么多水?”
  “你自己清楚,还问我做甚?”
  娄行没好气的这么回了一句,他收起来笏板,看着这波涛汹涌的河水,只觉得胸口异常沉闷,比前几日永不停歇的暴雨更加令人难受,好一会儿,娄行叹了口气,说道:
  “黄河乃是地上悬河,一旦决堤,大水漫灌与洪灾无异,不知多少人因此受灾……绝不能以宛安之况推及外界,我得去和韩婴将此事说清楚才行。”
  “三天前你就该去说了。”韩粟摇了摇头,他神色多了几分不解,问道:
  “当时水位比这还不正常,一眼就能看出来问题,也不知道娄师你说要再等几天,这不耽误事吗?”
  “水渠上方联通着星子湖,前些日子那么大的暴雨,将那些原本分开的小湖灌满连成水泽,湖水倾泻,致使水渠水位居高不下也不足为奇,怎么可能确定一定是黄河决堤?两者受灾的范围可不是一回事儿,这等和军情出错没区别的结果给韩婴说,那她做起事来可是要出纰漏的。”
  回答的娄行忍不住想起来前些日子,盛师伯含糊不清的说法,在遇上接连数日的晴天后,使得自己,辛玉,乃至左仪这些知情人,对他的信任感都开始大幅度下降,甚至还计算起来因为他预测所造成的损失,即便是嘴上没说,心里肯定是有些埋怨的。
  而如今,他需要判断的情况比盛师伯更加严重,星子湖也就是周围几个县出问题,黄河决堤波及的可不仅仅是几个县,而是数个郡都要完,这些郡地理位置又正好将宛安县包裹,对本县的打击来说极为致命,赖以生存的商贸不说全完,基本上也得停个大半,这要是判断出错——
  旁的不说,过来的这些行商要么亏上数百万钱,要么能死九成!
  挥挥手让韩粟继续注意着点水渠的水位,娄行牵过来自己的马便往回赶。
  暴雨停歇,收整粮食的忙碌过后,县里又开始逐渐恢复了经济活动,城门口排着不少担货物的农人,甚至还有牲畜,有他们在,怕马受惊伤了人的娄行只能下来,牵着它排队进城。
  如今的城墙多是用土夯制,宛安县也不例外,这些硬度能够媲美石头的土墙最怕的便是水,普通的下雨还好,长时间的暴雨就有些撑不住,于是那些犯罪的犯人和官奴隶便都被拉了过来修补城墙。
  夯土的声音,持续不断的传入到娄行的耳朵中,他忍不住抬头去看了一眼,猛然发觉人群中有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那人他明明在县衙里见过,是个有秩的吏目!
  这是犯罪被查了?
  这些日子无论是韩盈还是各曹,都忙的团团转,哪有时间去查一个基层的小吏?除非,此人做了什么正撞枪口上的事情。
  城门口核验身份,管理人员出入的门卒认识娄行,见他盯着城旦舂好长一段时间,便开口说道:
  “娄师可是好奇这吴仲为何出现在这里?韩代令允许受灾严重的人家向县里借钱,此人在其中动了手脚,略买了二十七亩地,拿了一千多钱的回扣,被苦主告了过来,所以被罚至此。”
  “原来如此。”
  娄行点了点头,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趁机发财的人,至于良心,嘿,良心能值几个钱?
  更何况,这年头以人为畜者比比皆是,谁家里没几个仆人,本来就没有多少底线,再突破一下又有何妨,还是自家发财过好日子更重要,反而是如韩盈这般,觉着这是发国难财,赤裸裸吃人,绝不能令这种事情发生的人,是极少数了。
  知道韩盈品性的娄行没有多想,他向城门卒道了个谢,进入城内后骑马一路到了县衙,在韩盈面前,将这几日对水渠水位的观察,以及最后的推测都说了出来。
  “黄河决堤?”
  听娄行说完,韩盈只觉着自己的心情变得异常糟糕,五十年一遇的黄河决堤,凭什么自己就这么恰到好处的遇上了?!
  韩盈不是专业的历史系学生or教授,故而对历史的记忆非常浅薄,多是来源于刷视频和吃瓜时的碎片科普,真真假假尚且不知不说,常常记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就像关于黄河决堤,韩盈记得它波及范围极广,总共淹了十几个郡,据说有数百万人因此受灾,就是不知道时间,谁能想到,自己所在的县正好能赶得上这次黄河决堤,她心里不由得升起无边的后怕:
  “如果,当年没有挖水渠疏通水道的话……”
  “那整个县现在还泡在水里。”
  有了水渠,没有发生这样绝境的娄行,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多忌讳:
  “当初暴雨时,汇集的降水就已经漫过了水渠,一直看水渠的韩粟说,若不是水渠栽种了榆树,人走过去,什么时候掉进水渠里都不知道,这么多的积水,倘若没有水渠,就算黄河未曾决堤,这几日太阳够晒,依旧没办法让田里的水都排尽,地面干透拿来晒粮,真是差一点,我等就要陷入绝境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