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刚刚下朝,列卿正各自往自己的官署走,官署不在丞相府的和另有要事的已经走远,人不多,只有薛丞相、御史大夫张欧和其他几卿在场,提及此事的太常面带笑意,仿佛就像是随口提及的一件不起眼小事:
  “最近官署中倒是有件趣闻,不知各位可曾听说,侍御史中出了位能人,手都伸到京兆伊府中去了啊。”
  别人不好说,太常一提,韩盈瞬间亮起了雷达,正准备迎敌呢,御史大夫张欧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席太常消息好生灵通,我都不知道这么有本事的属下,倒是先被你知晓了?”
  御史大夫回话中的火药味太过清晰,这让韩盈微微挑了挑眉毛,的确,太常所引话题的指向性太强,直接攻击的御史大夫属下与其它部门有所私交或者胁迫,跟婚龄压根没什么关系,最该急的不是她,而是张欧,不过……
  这罪名可不算小,比之前阻拦她的政策还要严重,几乎等同于开战的前兆,不撤掉对方官位不罢休程度,他们两位也未曾有过生死矛盾,太常失心疯了还是怎么回事,突然和御史大夫开撕?
  不清楚情况,韩盈直接闭嘴,只静静的旁观起来。
  “那你的消息可真是太不畅通了。”
  被讥讽的太常一点儿都没生气,反而是笑眯眯的说道:“张御史,你手下的人看起来可不怎么上心啊。”
  这完全是张欧最大的痛点,做为皇帝提拔上来的御史大夫,不少事情上皇帝对他的器重程度还不如他的属下,以至于更底层的属下对他态度也极为微妙,这种事情自己处着已经够难受了,如今还要被太常指出来嘲讽,张欧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可下一秒,他却调整好了表情,极为疑惑的说道:
  “这样的事情,我还真未听说过,按理说,若真有侍御史与京兆尹府勾连,哪会传到你耳朵里?真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不过是一个侍御史而已,延尉早就拿着证据上报了,也不知席太常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若只是道听途说……”
  说道这里,张欧脸上多了几分担忧:
  “这等偏听偏信,可不是席太常你会犯的错啊,这可不太正常,像是,像是有些老年痴呆之相,这可是疾症,可得及时去治,正好,韩尚院也在,你给太常看看?”
  嗯?这什么脏东西!
  好好旁观吃瓜的韩盈,突然就被张欧扯进了战场,直接没忍住在心里问候了他十八辈男性祖宗。
  张欧这根本不只是‘骂人有病’这么简单,分明是直接给人定性有病,而无论古今,重大要职基本上不可能让一个有影响工作疾病的人担任,老年痴呆的症状便是健忘、思维逻辑差,行走动作都会有困难,基本上处理不了任何事务,正是影响工作的疾病之一。
  提它,只是讽刺也就罢了,可让韩盈去诊断,那就是将一个合理撤职理由教由她决断,看着好像权力很大,连九卿之一的太常都可以建议撤掉呢,可就算太常有老年痴呆,这没到明显重到起不来的时候,外人看他顶多就是有点衰老,并没有什么病,真定了,那分分钟后世正常人怀疑精神医生诊断精神病人一样忌惮,甚至恨不得弄死她。
  谁能忍和自己同级别的对手,竟能这么容易决定自己的仕途!
  投胎投好了,能做个混吃混喝等死的王侯,却做不了三公九卿,在这儿的不说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可智商水准也是在平均线往上,加上环境的熏陶,顷刻间便明白了韩盈此刻的危险程度,原本同样只是看戏的姿态也紧张起来,眼神晦暗的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张御史说笑了。”
  面对这么多的视线,韩盈不慌不忙的推脱起来:
  “自我为官到现在,得有七八年的时光已经不与人行医看诊,号脉也分不清脉相如何,现在自己有个头疼脑热,都得专门去医院让医生给我看,再让我给别人看病,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此话一出,众卿之间紧张的氛围立刻一松。
  光禄勋笑道:“韩尚院所医非病,乃为众生尔,更胜于技,生疏也是无妨。”
  “正是。”
  他一开口,紧接着又有人接道:“我家小子一月不书,那手字便宛若狗刨,真是不适,自己寻医者便是了,何必劳烦已经不精于此道的韩尚院呢。”
  “就是如此啊。”
  “没错没错。”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飞快夯死韩盈日后不再行医的可能。
  实话说,这一幕挺好笑的,只是好笑之中,又多了几分心酸。
  昔日淳于意和他的弟子,用尽各种办法都逃脱不了被官吏逼为医者给权贵治病的命运,甚至韩盈也没逃脱——很久以前,还有人借此讥讽,甚至想让她给自己看诊,好以此来羞辱。
  当时的她,其实也是用的相同的借口,可那时围观的人都说没事,纷纷起哄逼着她去诊,以至于韩盈给他诊出来个肾虚尿急,房事不畅的丢脸结果,对方才恼羞成怒的表示她医术太差,全都是假的,日后再也不会让她来诊治。
  而今日,当她的权势已经与众人持平,她的医术反倒成了能够威胁周围人的武器,以至于所有人坚定的‘帮助’她不再给旁人看诊。
  虽说这也能杜绝她再被人逼迫羞辱,可也着实让韩盈对这些人又多了几分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