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回过神来,他有些无奈的解释道:“是韩尚院,她来商议军医院的事情,期间讲了些能寄生在人体中的虫子,多是经未经烹煮熟透的食物进入体内,过于骇人,以至于我最近没什么食欲。”
  “巫蛊?”
  能进入人体内的虫子,听卫青这么说,刘彻最先蹦出来的就是邪术,好在针对韩盈的刻板印象已经形成,下一刻刘彻便觉着这不可能,而是直接拐到另一个方向:
  “不对,是不是她手下的女医又研究出来什么新奇东西了?”
  “不太清楚。”
  卫青没和韩盈保持联系,也没去京医院,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他想了想当时韩盈说的内容,道:
  “韩尚院说的种类不少,应该是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就是有些散乱,听她说是各处的总结过来的经验,未整理的缘故,现在正打算抽取人手整理成书,只是事情过多,暂时搁置了。”
  “原来如此。”
  写书嘛,哪里有快的?怎么都得按年起步,反正书成了韩盈也不敢落下他,定会主动而且是最快的献给宫,刘彻对此也就没多想,至于那虫……之前魏裳送的医书中好像已经写了这部分?
  低头看看和很久之前已经大不相同的菜色,刘彻立刻确定了这点,他宽慰起来卫青:
  “宫中早就将生食列为禁食,这些都经过沸煮,你不必忧心,但食无妨。”
  “谢陛下。”
  卫青也不是吃不下饭,就是有些被那些话干扰的容易多想,略微显得迟疑而已,这种事情也不用多解释,他谢过陛下,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服侍的宫人正在布菜,看卫青没有异样,刘彻也没有继续这个影响食欲的话题,而是转问韩盈:
  “她既然寻你商议军医,那可曾商量出来结果?”
  “已经有雏形了。”
  卫青将培训急救士兵和在边疆建设军医院,战时往外扩展战地医院的商议一一说了出来,而后又道:
  “只是寻不到匈奴聚居在何处,做这些准备也是无用,韩尚院知晓后说她想再审一审那些俘虏,看能否从这些人的日常琐事中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日常琐事能有什么好审的?
  刘彻不太理解,不过韩盈从不揽自己不会的事情,想来她这么做也是有点把握,又急卫青不能出兵匈奴,她这尚院要务也要少许多,方才屈尊降贵的亲自审讯一群俘虏。
  “想去就让她去吧。”
  不是大事,还有利于征战,刘彻自然不会拦着,他倒是想韩盈能审出来点有用的东西呢,就是列卿亲自做这种事情,说出去还是有点不好听,若是有人拿此事再施加压力指摘就更烦心了,刘彻又补充道:
  “让人注意些,不要泄露出去。”
  “是。”
  皇帝这边轻松通过,韩盈找人也没费多少功夫,甚至说,她刚将消息说给下面,一天不到,人不是筹齐,徐主监甚至还过来询问还能不能多加一些名额,因为想去的人太多,她给的名额不够用。
  这让韩盈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审讯这种琐事要记得东西太多,人员上肯定不能少,但各官带来的手下也是有限额的,即便有一些人想跟着来长安博机会,总人数也不会多到哪里去,所以韩盈综合了两者,定在要十五个写字够快,心思灵敏,且主动愿意去的女人上,以如今的文盲率来说,这要求一点儿也不低,甚至有可能凑不足人,怎么可能名额还不够?
  察觉到不对的韩盈立刻开始了追问,果然,这事另有隐情。
  隐情很简单,这糟糕的封建制度下,有着大量被压迫的可怜人,户籍约束下,有些武力的年轻男人还能做个匪徒,而年轻女人则没有跑的实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辛玉,有那么强的武力,她们离开‘家’的结果大多是在死、回去、沦为奴隶或者出卖自身随机选择。
  面对这种情况,很多女性只能忍耐,而这些女官吏带人离开当地的情况给了一部分幸运儿新的选择,她们毅然决然的抛弃了自己的身份,宁愿做一个奴仆,也要跟着来长安。
  奴隶的日子不好过,而能让这些女人做奴隶也要跑的,自然是她们过的都极惨,有因为天灾沦为姬妾,被男主人虐待到身上没有多少好皮肉的,有被夫家当奴隶使唤,稍微停下喘口气便要被打骂,只能日夜干活,生生累到流产的,还有一家子原本好好的,结果自家的地被人看上,硬生生折腾到家破人亡,就剩一个人活着的……
  汉国这片土地太大,以至于一个人说惨,总能找到比他还惨的人来消解苦难,可即便如此,这些女人们所过的日子说出来也足够让人唏嘘,也难怪会有这么多人如此主动报名。
  且不论这样有可能从没有身份的奴隶转为吏身,从此吃上皇粮,有个依靠,就算是不转,也能有事做,不至于忧虑已经满员的京医院从哪儿安排她们,会不会突然将她们赶出去,至于未来有可能经历的见血见伤,还得自己动手这点,对她们哪里算得上事儿呢?
  她们这辈子见到的血和死人多了去了!
  人选合适,可这件事没人给她说上,着实让韩盈感受到了她对基层掌握的力度正在逐渐减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救助个把人而已,再小不过的事情,若都拿给她说,恐怕她光听和处理这样的小事都得耗费掉所有的精力,如何去忙皇帝给的任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