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的斝,饮酒的觥,以及其处理好的小块木炭和装它的铜盆等零散器物都拿了过来,东西很齐全,可放置的时候,亲卫开始犯了难。
  西汉正式场合实行分餐制,葛胜布置的时候也是按照过往的习惯来的,所以帐中的案几一个正对着帐门,另一个在左边,按照过往,温酒也应该放在中间,若是有人服侍,来回取酒的情况下,这样没有任何问题,但将军不知道怎么回事,提前吩咐了他们都要离开,没有人服侍的情况下,卫青和韩盈只能自己取,这就很不方便,更不雅观了。
  不止亲卫犯难,卫青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有些头疼要如何安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看到这幕的韩盈微微皱眉,紧接着,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
  “既然是私宴,若将军不嫌弃我身份低微,就把案几并起来吧?”
  分餐终究是正式场合会做的事情,在物资匮乏的古代,普通人家是备不起那么多案几的,围着一个矮些的方桌跪坐,或者直接坐矮榻(类似于小板凳),甚至更加放飞一些的才是主流。
  刘邦出身低微,自然也会带上来一些民间的风气,有些习惯并不会被鄙夷,私下里,两三个知己好友相聚,又或者亲人之间合坐极为正常。
  只是,这样的坐法,显然比分桌更为亲密,放在他们身上,就有些不合适,毕竟合桌只不过是为了更方便取酒,在有人服侍的情况下,根本不需要这样,而若是并桌,就是要让这两个亲卫都出去了。
  什么情况下,会让记得男女大防的卫青,想让这两个亲卫都出去,和她独处呢?
  肯定是他也知道了琥珀珠链的事情。
  而当韩盈这么提议,卫青显然也意识到了她也在试图创造独处的机会。
  他看了过来,眼中多了些许探究,韩盈回望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明悟过来的卫青立刻吩咐道:“就这么做吧。”
  亲卫很快将案几摆好,点上木炭温酒,见无其它吩咐,便都退了出去,坐在韩盈对面的卫青有些尴尬,他停顿了片刻,问道:
  “你……看到那串玛瑙珠链了?”
  “是。”
  韩盈应了一声,面上浮现了些许疑惑:“不知将军是什么知道的?”
  “是公孙敖。”
  正需要构建信任的时候,卫青也没有隐瞒,他将昨天公孙敖和葛胜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又道:
  “此事是我手下疏忽,我想,既然你即将回长安,不若拿着这玛瑙珠链,直接面见陛下,言我有失,求保自身,也算是解了这幕后之人的陷害。”
  和公孙敖他们聊完到现在见面,怎么也有七八个小时,这段时间,卫青并没有闲着,一直在思索到底怎么才能破解此局,显然,这便是他给出的答复,也就是韩盈装作,或者说猜测卫青对她有意和有人陷害两种可能,不敢接手此事,而是交给皇帝处理。
  这样做,自然会在皇帝心里留个疑点,他很大可能会直接派人去查,又或者私底下查,等着幕后人出手,立马砍断他的爪子,基本上不会韩盈造成名誉上的损害。
  但这是最理想化的情况,而且还会留有隐患。
  毕竟,幕后之人出手的时候,肯定要让一些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的小喽啰先上,一旦出事,他们会迅速意识到有人已经察觉到了算计,立马会再次潜伏起来,那除掉他们的可能就会大幅度降低,又或者,陛下在顺着情况思索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里面有后妃和少翁参与,所以只处理底下跳出来的那些小喽啰,对他们就是警告了事。
  而除此之外,还有可能出现陛下愤怒于他们的行为,但又不太确定是不是真是他们所为,所以还是要钓鱼执法,等他们全跳出来之后,再一口气除掉。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做的办法,在最好的情况下,是不会不影响韩盈和她手下女官的。
  韩盈很快想明白这点,不知道是因为案几上的火焰,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她觉得自己因为赶路而变得僵硬的四肢,都开始被暖意包裹起来,连带着不属于身体的部分,仿佛也被什么填满了。
  这很舒适,舒适的想让人放松的靠在凭几上,不再犯愁面前的一切风雨。
  有人愿意放弃自己一部分利益,替她挡掉那些危险,这怎么能不让人觉着温暖,放松呢?
  从卫青说完这话开始,韩盈的目光就没有离开,两人的视线交接着,良久,她叹道:
  “将军这办法,竟不知道让我该怎么开口了。”
  “因我而起之事,如何再让你为难?”
  天寒地冻,菜久放就会变凉,葛胜准备的是暖锅,也就是每道菜下面都有一个小平炉,之前韩盈还没来时,都封上了风口,刚刚亲卫打开了它,让氧气得以进入,木炭开始充分燃烧,连上方的食物也开始重新炙烤起来,这让菜肴中的煎鱼发出轻微的,被油煎而产生的滋拉声。
  这声音提醒了卫青,他伸手在斝上感受下温度,确定酒已温的很热后,用勺子舀进了觥杯中,一边递给韩盈,一边道:
  “也是我疏忽,若是等回去你大婚的时候再送些厚礼,那便没这些事情了。”
  “不一定。”
  韩盈接过觥杯,微饮,随即又摇了摇头道:
  “将军也应该能猜到这些人是谁,今日之事不成,明日也还是会动手的,此次反倒是你我更为幸运,提前发现,不然,等日后交际更多,有些地方真解释不清楚,那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