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五岁就出战,随父收复台湾,开始军中生涯。而后凭借军功,在战后封为三品参将,那是真正的少年得意。
而后在平定葛尔丹时,他随着圣驾出征,再次立下赫赫战功,官运亨通。
这样一个人,五十出头,如何说“病故”就“病故”了……
想到此处,曹颙心里沉甸甸的,有些急切。
散朝后,曹颙没有回户部,而是直接回曹府寻方种公。
“方老可是七月中旬从闽地启程?”曹颙也不啰嗦,直接开口问道。
“正是七月十六,中元节后,随着曹爷府上管事上京。”方种公见曹颙急色匆匆,说道:“可是闽地又生变故?”
“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病故,不知为何,总叫人生出几分不安。”曹颙皱眉说道。
“啊?莫非是绝杀令!”方种公惊诧一声,说道:“老朽上京前,曾听人提过,说是洪门门主已经发下‘绝杀令’,要杀尽叛侯施琅子孙,为闽地百姓‘报仇雪恨’。”
“洪门门主?”曹颙听了,不由挑眉,道:“不是说洪门二十年前就已经灭了么,怎么还闹腾?”
方种公看了眼曹颙身上的补服,脸上已是懊恼不已,自己怎么说出这些来。
曹颙察言观色,已是看出方种公的异样。
福建,可是洪门老巢,方种公也是凭借拳脚功夫与医术在地方小有名气,同洪门的人有所交往也不算稀奇。
“曹爷是京官,怎么想起问这个?”方种公避而不答,反问道。
“我问这些,不是为施世骠,而是为他的兄长漕运总督施士纶。施总督早年曾在户部当差,做过曹某上峰,他是清官!”曹颙说道:“真正以百姓安居乐业为福祉,是个好官!”曹颙正色道。
他心中,生出几分怒气。
方种公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绝杀令”、“杀尽”露出的讯息就已经能够让人心纠。
洪门前任掌门已经死了二十年,这掌门印信被自己埋起来,怎么还有人以门主的名义“号令”杀人?
可笑,三百年后,看金老爷子的小说时,对红花会那些大侠还推为推崇。
现下,却要对这真实存在的洪门嗤之以鼻。
他们“反清复明”,他们宣称要为汉人报仇,要杀“鞑子”、杀“狗官”,却没有人敢到长江以北闹腾,没有人敢直接拿皇帝开刀。
是不是该提醒下施世纶,让他加强戒备?只是,这个以什么名义说。
那是谁啊,那是后世话本中提及的“施公”、“施青天”。出仕三十多年,仍能保持操守,曹颙是真心敬佩……
第0930章 流光
看着曹颙动容,方种公没有说什么,心中却生出几分疏离。
或许,这次进京就错了,不该再同曹家有什么瓜葛。
曹家是入旗的,自向着鞑子朝廷说话。施家对鞑子朝廷来说,是立有大功;对闽地百姓来说,却是大仇人。
台湾岛上,多是闽人过去讨生活的。每次朝廷大军指向台湾,闽地百姓就要有成千上万的人家失了儿郎。
方种公瞧不上扯大旗的朱一贵,但是也看不惯朝廷大军的严剿。
说到底,还是鞑子朝廷对汉人欺压过甚,地方狗官盘剥成性,老百姓实是活不下去,才会扯旗造反。
曹颙官场历练这些年,察言观色的功夫自然是格外的炉火纯青。
见方种公不说话,想着他的身份与立场,曹颙也不好多说什么,问了两句王府看病的话,两人就散开。
到底是谁做了洪门门主?
是那个“大洪山山主吴天成”么?虽说过了二十年,但是曹颙对于那枚戒指仍记得清楚。
以他的本意,希望洪门就此沉寂。
以民间力量,抵抗国家机器,只会让更多的百姓流血。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书本中所谓的笑傲江湖,抹杀不了违法乱纪、逞凶杀人的事实。
想到这里,曹颙摸了摸下巴,施世纶那边,看来得想个法子警示一下,但是不能放在明面,需要想个妥当法子。
想了想,他还是唤了小厮,过去找魏黑过来。
旁人经手,他也不放心。出于对清官名宦的敬意,能帮就帮一把,但是也只是帮一把而已。绝不会因管闲事,将自家牵连进去。
听说“绝杀令”,魏黑也诧异。
这洪门已经沉寂二十来年,怎么又开始露头?
两人商议一番,几日后,前门外福建会馆中,有人往漕运衙门递了一封信。
曹颙能做的,只有这些。在他心中,因这“绝杀令”三字触动颇深。
早年得到那枚戒指时,他还想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是能寻到线索,就将那戒指交出去。
现下,他却全没有这个想法。甚至他心中,还颇为懊悔,当年实不该将戒指埋在御碑下,当直接沉入秦淮河才好……
户部衙门的差事,一下子多了起来,马上就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月份。
曹颙这边,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年羹尧在西安打官司,受累的却是远在京城的他,这叫什么事儿?
因为年羹尧弹劾的前任总督与巡抚的钱粮账目,所以户部陕西司这边,也要将近相关账目整理出来,交由大理寺备案。
前任总督鄂海,就是淳王府五格格的公公,同曹家说起来还是姻亲。他是康熙五十二年,就开始任陕西总督的,所以这陕西司的账目要整理近十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