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冕这种不粘锅的态度,被朝臣们取笑为“泥塑宰相”。
  不过裴冕也不在乎,他在宰相中是最年轻的,如今他的目标是主持今年的秋闱大典。
  门生故旧,这是从秦汉开始,就根植于官场的一种紧密关系。
  自古以来都说君子不党,结党在大唐朝堂中也不是什么好词儿。
  但是老师和门生的关系,虽然不是一党,但是比同党还要亲近。
  裴冕主持这次秋闱大典已经十拿九稳了,只要能做一任主考官,那么这一届秋闱出来的进士就都是他的弟子。
  再给他几年时间,等这些弟子成长起来,他裴冕的地位自然是稳如泰山,又何必要掺和到夺嫡的危险局面中。
  闻喜裴氏又不是没跟脚的小家族,需要富贵险中求的。
  管家立刻说道:“是,相爷,仆这就把东西退回去!”
  裴冕想了想说道:“等等。”
  “相爷?”
  裴冕说道:“把东西搬到堂上来,本相要看看建宁王给本相送了什么。”
  管家立刻出去,吩咐小厮将陇右都督府留后院送过来的东西搬到了大堂之上。
  闻喜裴氏是和陇右颇有渊源的。
  当年隋炀帝时期的名臣裴矩,就曾经作为隋炀帝的使臣坐镇张掖城,威压西域打通了丝绸之路。
  裴矩还搜集各种资料,写出了《西域图记》三卷。书中不但以大量的文字介绍了西域44国的国情,还绘制了许多地图,标出了从敦煌到达地中海的三条大道,其中一条就是丝绸之路。
  如今这三卷的《西域图记》,还在闻喜裴氏一族的手里。
  而裴家名人辈出,是家传的学术中,就有一条“见微知著”。
  从微小的东西中推测全局,这是裴氏家传的学术,这是一套可以普遍用之的方法论,一直都在裴氏嫡系内部相传。
  这就是世家大族所传承的,经学学术,社会关系,更重要的就是家族千年的经验教训。
  这些都一代代留在了这些大家族的传承中,这也是为何世家大族的生命力如此顽强。
  普通家庭出身想要身登高位,所走的路没有人指点,全部要靠自己的努力和智慧,可以说是容错率极低。
  但是大家族的子弟一入官场,就有做官的长辈讲解官场中的门道,告诉他们送礼孝敬的潜规则,如何管控胥吏,如何和大家族保持关系,如何迎接上峰的考核。
  最后往往是这些大家族的子弟反而更加容易升迁。
  到了闻喜裴氏这样的家族,传承除了各种经验和规则之外,那些家族中杰出人物,也会将学问提炼总结。
  裴冕作为当朝宰相,自然看不上一个都督府留后院送的礼物。
  他是要从礼物中管中窥豹,看清建宁王的野心到底是什么?手上的实力又有多少。
  要知道虽然建宁王是都督陇右的亲王,可是裴冕比很多大臣都知道陇右的局势。
  朝廷抽调了大量的军队入关,建宁王能够维持住局势就不错了。
  吐蕃回鹘虎视眈眈的,虽然侥幸打败了回鹘人,还有吐蕃人日夜惦记着陇右。
  西域诸国的叛乱也是此起彼伏。
  裴冕认为上一次建宁王进献杂畜一万头,不过是为了讨皇帝欢心,其实已经掏空了家底。
  正好看看这一次建宁王送给诸大臣的礼物,掂量一下建宁王的份量。
  只看到两个小厮将一个大箱子抬到了正堂中,裴冕看着这个箱子一愣。
  “这么多吗?”
  管家立刻说道:“相爷,这是都督府留后院的拜帖,仆也和周围几家打听过了,都督府留后院每府上都送的一样的。”
  裴冕倒吸一口气,这么大的箱子可见建宁王出手不俗啊!
  “打开,可有礼物清单?”
  管家立刻掏出一份礼单,紧接着箱子打开,裴冕再次吸了一口气。
  到了宰相这个级别,送真金白银就已经俗套了。
  商博深谙这些规则,这一次的礼物也都是精心挑选的。
  第一眼看到的是箱子中间的金色座钟。
  “这是何物?”裴冕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精致的机械座钟,向管家问道。
  管家早就研究过这些礼物,他立刻说道:
  “相爷,这叫做钟表,是陇右的新鲜物件。”
  “钟表?”
  “相爷,就和您上朝的滴漏一样,是陇右用来计时的东西。”
  裴冕将这个华丽的座钟拿出来,只看到整个钟表的底座都是用黄铜打造的,计时的时针是用金子做的。
  表盘上也是十二生肖的浮雕造型,代表了子丑寅卯十二个时辰。
  而每个浮雕上都镶嵌了一颗宝石,这座钟一看就让裴冕心生喜爱。
  摆锤有规律的运动着,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裴冕立刻问管家:“现在什么时辰?”
  管家的回答和表盘上的指针所指分毫不差,裴冕大为惊奇,他小心的打开座钟的盖子,却看到了大量旋转的齿轮。
  关上了座钟的盖子,裴冕说道:“巧夺天工啊,没想到陇右竟然有如此的巧匠。”
  接着裴冕说道:“你是说留后院给所有宰相都送了同样的礼物?”
  管家连忙点头。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身为裴府的大管家,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