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叙功的工作进行的非常缓慢,郭牧月初才得到了朝廷的正式任命,张巡作为他的举主,今天他是来洛阳向张巡道谢的。
  这倒不是郭牧专门设计的,他也不知道张巡正好在酒宴的时候得到长安生乱的消息。
  张巡接到消息,立刻就要带兵上长安,他立刻被郭牧拦了下来。
  郭牧拉着张巡说道:
  “留守,您守土有责,不能轻易离开洛阳啊!”
  张巡全白的须发动了动,最后还是叹息一声坐下来。
  和那些少年进士,青年扬名,恣意飞扬的大唐名臣比起来,张巡是个异类。
  他的书读的不好,也没有能考中进士,如果不是天下大乱,他这样的学历能做个县令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在安禄山叛乱之前,张巡确实只是一个县令。
  不过张巡的功劳都是军功,也都是他一步步走上来的,所以虽然朝廷有人对他轻视,但是却无法否认这位东都留守,已经是和郭子仪并列的帝国柱石了。
  “陛下锁宫,长安动乱,吾乃东都留守,应该带兵回长安勤王!”
  张巡安静了一会儿,再次站起来说道。
  郭牧立刻说道:
  “留守!长安虽然动乱,但是陛下没有下旨让各军进京勤王,您要以什么名义出兵?”
  张巡愣住了,他是忠臣,但也是知道朝廷规矩的。
  别说他这个东都留守位置要害,就算是长安附近的县令,如果没有朝廷旨意也是不能私自进长安的。
  更不要说是带兵进长安,那不等同谋反吗?
  张巡再次坐下来,皇帝甚至都没有下旨让神策军返回长安,那是不是长安还在控制中?
  张巡准备再等一等长安的消息,但是他没有等到长安的消息,却在洛阳城下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章武和南霁云?
  这两个人不是在山东吗?怎么会到洛阳?
  章武和南霁云不接圣旨,攻灭史朝义的事情张巡也早就已经知道了,前段日子他还以自己官职为两人担保,请求皇帝宽恕二人。
  可是现在两人怎么到了洛阳城下?
  对于这两个人,张巡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
  南霁云对张巡来说是亲传弟子那样的关系,南霁云是张巡提拔的,他的字是张巡教的,兵法也是张巡教的,可以说是张巡政治上的继承人。
  章武和张巡亦是弟子亦友人,张巡就经常向南霁云称赞章武有“古游侠之风”,对章武的才能推崇备至。
  你们两个不是刚刚临阵抗旨,又斩了史朝义的脑袋,怎么这会儿来洛阳了?
  “什么,你们两个是进长安请罪的?”
  张巡看着章武和南霁云,他并没有看南霁云,而是死死的盯着章武。
  南霁云是个老实人,张巡是南霁云的老师,对自己这个弟子非常了解。
  让他带兵打仗,他是一把好手,无论多么艰险的环境,南霁云都能突围而出,从来没有让张巡失望过。
  可是玩脑子使心机,那南霁云就是个弟弟了,当日睢阳被围,南霁云突围去求援,许叔冀故意不出兵救援,南霁云也只能当场剁下手指,表明自己的刚烈态度,却拿许叔冀无可奈何。
  后来还是章武杀了许叔冀,夺了他的军权,这才带着兵来救了睢阳。
  领阵抗旨,如今说什么入长安请罪的鬼话,这不像是南霁云的作风,倒像是章武所为。
  章武没有躲闪张巡询问的目光,直接说道:
  “张留守,我二人真的是入长安请罪的。”
  张巡还是不信,南霁云摊开手说道:
  “老师,我们是真的入长安请罪的。”
  听到南霁云这么说,张巡这才相信了,他问道:
  “既知道有罪,为何要那么做?”
  张巡不是迂腐的儒生,他用自己的功劳给南霁云和章武担保,是出于长辈对他们的爱护,但是并不代表张巡认可他们的行为。
  在张巡看来,临阵抗旨,这几乎是等同于叛逆的行为。
  南霁云低着头,张巡还是看向章武。
  章武抬起头说道:
  “留守,我们二人入长安,不是为临阵抗旨请罪的。”
  “那又是为何?”
  张巡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他看着章武问道。
  章武说道:
  “留守,您知道这半年齐鲁被史朝义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吗?”
  张巡沉默不语。
  章武指着南霁云说道:
  “南将军在青州,青州是什么地方?自古就是富饶之地,魏武帝曹操占青州而取北地,是可以成就王霸之业的地方啊!”
  张巡点点头,他熟读史书,自然明白当年魏武帝手中的青州骑,算是曹操起家的资本。
  “可是如今是什么样子?流民遍地,百姓易子而食,大量的良田抛荒,无数难民南下难逃,青州户籍比天宝末年十之不存一。”
  张巡闭上眼睛,这样的景象他见过太多了,当年睢阳被围的时候也是如此。
  上次守卫洛阳的时候,张巡也曾经见过城内百姓要将刚出生的孩子溺死,最后还是张巡将这户男丁召入军中,多发了点口粮才让孩子活了下来。
  章武说道:
  “史朝义狼子野心,他若是放下武器,向我或者南将军投降,我等未必不能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