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他抬了抬鼻梁上的眼睛,非常平静地说。
  “是我自己不小心……”她噎了一下,打好的草稿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不用抱歉。这份考卷给我吧。”
  隔着一层创口贴,握笔的感觉也变得陌生起来。柚木执意把干净的卷子留给柳生,对方便也没有坚持。虽然落下了两个月课程,但是他做题的速度并未减缓多少。三十分钟到,卷子从后往前传,柚木瞥见男生的卷面,依然是干净的字迹,整齐的步骤,答案和她是一样的。
  她悲伤地发现自己对柳生的抵触正在消失。即使他看起来有很多优等生的怪癖,包括坚持钢笔写字、用布巾包裹教材、拿怀表看时间,即使他认真听讲的姿态和准确的发言总会顺便将老师的注意力带过来,并导致旁边开小差的自己多次被粉笔头突袭,但她的目光还是越来越频繁地停留在他身上。
  如果最初这还能用“欣赏帅哥保护视力”解释,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
  物理提高班的学生基本都获得了各自所在学校的保送资格,不必担心升学,却要全力备战二月底的神奈川县物理竞赛。初赛试题偏难,整个镰仓市不到二十人上线,立海只有她和柳生进了复赛。考试前三天她去办公室拿老师自己出的押题卷,听见自己的物理老师和a组的老师打赌,内容是她和柳生谁的分更高,赌注是请对方喝酒。
  “放心吧,”她相当从容地拍了拍老师的肩膀,“我比他多读两个月书呢。要是分数没他高,我请你喝酒。”
  “听到了吗柳生同学,”a组的老师突然撑着桌子狂笑起来,“柚木同学狠话撂在这里了,你都没什么反应吗?”
  “……我是来拿押题卷的,辛苦您了。”
  柚木转过身,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柳生。他神色平静,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复赛地点位于横滨市内某所知名的公立中学。柚木赶到地铁站时,柳生已经等在安检口了。“路程大约四十分钟,”他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怀表,“十点钟开始考试,时间还很充裕。柚木桑出门的时候吃早饭了吧?”
  列车在他们面前停下,甩下三个差不多灵魂出窍的上班族,然后打开一个极小的缺口。柚木点点头,相当艰难地挤进去。早高峰的车厢可谓前胸贴后背,后面上车的人不断把她往里面推,她碰不到门边的扶手,又够不着头顶的拉环,每次停车的时候,都会随着惯性往前冲。
  “柚木桑如果不介意的话,”第三次撞到前面的乘客时,并且第三次道歉后,她头顶响起柳生的声音,“可以扶着我的胳膊。”
  “这样会麻烦到你吧……”她刚才看见他一只手抓着拉环,一只手捧着口袋本,还在心里惊叹不愧是年级第一,在这种场合也要摄取知识吗。
  “一会儿还要考试,如果在地铁上受伤就不好了,之前还出过急刹车导致乘客骨折的事故。”这次未等她拒绝,柳生就把手中的书收了起来。他的胳膊垂到身侧,柚木犹豫了一下,轻轻扶住了他的小臂。
  “……谢谢。”她想起昨天办公室里的尴尬场景,忙向他解释自己并不是故意的,“只是顺着老师的话往下一说。当时可能有些忘形。”
  “我不介意,”照理来说,此时柳生应该推一推眼镜,不过他并没有空闲的手,因此难得笑了一下,“总之,希望我们今天的考试都能顺利。”
  事出反常必有妖。翻过试题卷,在压轴部分看到自己最不擅长的能量守恒知识和经典火箭模型时,柚木心里冒出来的就是这句话。
  或许她不该扶着他胳膊的。年级第一之所以能成为年级第一,是因为他能吸走与自己接触的人的智商。柳生比吕士难得的亲近和微笑,全部都是处心积虑的阴谋。
  走出考场时,外头雪下得正紧。校门口人来人往,各色伞面连成一线。她心不在焉地走在柳生后面,没看清路,脚下打滑,却在摔倒前被他拉住了。
  “谢谢,”她站稳脚跟,想想还是叹了口气,“我最后一题只写了一半。”
  他虚虚搭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回去:“我也是。那题很难。”
  “选择题最后两道也是,都不太确定——不用告诉我你选了什么,我不想对答案。整张卷子都写得很匆忙,最后也没检查,不知道会不会被扣计算分。”走过十字路口,车辆在雪地里行驶得异常缓慢,鸣笛声也拉长了,在空中响成一片,“明明最喜欢物理了,结果还是留下了这么多遗憾。要是平时再多花一点时间就好了……我总觉得能量守恒的题不会出这么难,所以也没有搞得更清楚一些……”
  “已经考完了。不必这样责备自己。”她的声音很轻,可是柳生听见了,“刚才在校门口,我听见许多考生都说自己没有写到最后一题,相比之下,柚木桑已经很优秀了。并且,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条件反射性自夸到一半,她突然停下了,“你说什么?”
  “我觉得柚木桑非常优秀。跳过的课程和习题都是已经熟悉的内容,不懂的知识总是力求充分掌握。除了合理分配时间精力外,柚木桑也是真心实意地热爱着物理。之前的课堂测验,你的计算从来没有失误过,我想在考场上突然‘粗心’的概率也很小。所以不必再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