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很开心,”仁王抬头飞快瞥她一眼,“你照照镜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下次我出门就这么介绍,干脆自己名字也省了,这样万一做坏事被抓包,丢的就是你的脸。”
  早川气结,起身从他手里抢走游戏机。从坐着猛然站起,飘飘然竟有头晕之感。这半年有许多人感叹她变了,变得怎么样,早川从来不追问。她心里想的是,或许,他们都不明白。初入立海时所体验到的挫败感,曾经如丝袜上的裂痕一般,偷偷爬上脚腕。如果没有经历过那种被单独留下的尴尬,没有在父亲的冷言冷语中埋头扒饭,甚至于,如果没有领受陌生男同学不怀好意的审视目光,没有被人放在天平上衡量“配不配”……就永远都不会懂。
  八月底开学的时候,上学期期末的部门互`评成果公布,宣传部的分数最高。大家私底下议论,说宣传部今年风格大变,说她比野原平和许多,又说真可惜,再也见不到有人在例会上拍着桌子和主席吵架了。
  早川假装没听见,奔波于各部门之间,给新来的小孩开培训会,教他们采写、摄影、排版。偶尔去学生会主席办公室值班,和宫崎共处一室,也不再觉得头皮发麻。他还是老样子,喜欢在新生面前吹毛求疵,揪着装订角度和排版格式之类的小细节不放。早川不抬头,继续审核晚上要发的推送。
  还是那样的声音。有种特殊的磁性,厚重而不低沉,每一个尾音都微微扬起,仿佛哄骗,又像劝说。新生战战兢兢,说下次再也不会,还请学长原谅。学长假装大度,说别太放在心上,我不是挑你的毛病,我是——
  你就是。早川心中吐槽。只不过这一次,那些声音,都从她耳边滑了过去。又一年秋,雨打着校园里的梧桐叶,在这间充满佛手柑香气的房间里,整理着那样仿佛终于不再与她较劲的资料,她心里想的是,我终于可以不在意,也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来了!时间是告白之后的半年,九月,又一次的海原祭~
  第63章 [63]疑云
  森永找她,说的是另一件事。海原祭在即,学生会忙得脚不沾地,森永是总负责,从摊位到采购再到邀请,事事都要过问两句,除此之外,还自告奋勇,做了学生会话剧的导演——“头好晕,”森永把喇叭上的开关拨来拨去,“今天合排我看了,你这边还可以,明天不用来了,明天先抓别人的戏,你去帮我开个会。”
  换届选举在十二月,本学期各部门和主席团纷纷开始交接手头工作,早川也在森永的安排下做了不少事。五月份的时候,为了“促进校际交流,共享发展成果”,宫崎牵头,在神奈川几所私立高中的学生会之间搭建了一个“合作平台”。森永让她参加的,就是这个平台定期的交流会。
  说是这么说的——要举办跨校的辩论赛、戏剧节、体育祭,要选交换生到其他学校交流,要以平台的名义参加县内的公益活动,然而立项时吹到天上,最后也不过是开会、扯皮、开会、扯皮。每件事情落到实处,都要经过无数部门,一山放过一山拦,讨论三件事,能搞定一件就算不错。他们私下开玩笑,说宫崎是画饼专家,以后毕业了,干脆哪都不要去,回学校食堂摊煎饼。
  话虽如此,该去的还是得去。早川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宫崎已经等在那儿了。她眯起眼睛远远打量一眼——很好,没穿西装,这才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走上前。
  “抱歉,我迟到了。”
  “没有。”宫崎看了眼手表,“是我到早了。去公交站吧?”
  *
  这个平台每月开一次会,地点在各个学校之间轮换。记得“剪彩仪式”就是在立海举办的。当时早川走进会议室,看到坐在u型桌尽头、面带标准微笑的宫崎,下巴差点掉下来。
  “我们有通知要穿西装吗?”她掏出手机,劈里啪啦给宫崎边上的森永发消息,“我直接穿着校服就来了啊!”
  “主席团要穿西装。”森永扯了扯袖子,偏过头,朝她比了个为难的表情,“宫崎安排的。是不是看起来像房产中介的?”
  何止。早川拉开椅子坐下,把心里的吐槽咽回去。简直是卖保险的。
  后来她把这件事情讲给仁王听,仁王说我明白的,就像我们网球比赛,一定要给自己的招数取个响亮的名字,比如……
  “比如天衣无缝之极限,纯属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着觉得哇这哥们儿会发光。”她漠然道,然后就被他揉乱了头发。
  宫崎似乎也开启了学生会工作的天衣无缝之极限。剪彩仪式上,他的发言三十分钟不带重样。一会儿是眨着眼睛说:“体系化、平台化的校际交流,之前没有人做过,我们得把这条路趟出来。”一会儿又说:“这是个开创性的工作。如果把学生会比喻成给学校管家的,那么我们这个平台就会起到社区的作用。”然而顿一顿,不等台下反应就解释道:“社区什么作用呢?把单个小家庭统合到一个大的、横向连结的有机共同体里,凝聚它们的力量,共享利益、共同交往、共创文化。这样反过来作用到具体的小家庭,后者才是坚强的、可进可退的、有弹性的、可扩展的。归根结底,我们搞这个平台,还是为了探索各个学校发展和活动的空间……”
  他的每句话之间都有略微的停顿,仿佛是照顾听众,让大家跟上他的思路。但说到那些惯用语的时候,流畅得仿佛能把一句话说成一个词,譬如他说“把单个小家庭统合到……里”,听起来就像,“把单个小家庭统合到登登登里”。早川叹为观止,觉得宫崎毕业以后,除了摊煎饼,还能卖课,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说话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