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被晃荡进教室的仁王雅治抓了个现行。他问:“两位又在这里说我的坏话呢?”
  “仁王君抬举自己了,”柚木抬起头,赶蚊子那样冲他挥了挥手,“你根本不在我们的谈话范围内。”
  此刻正值下午四点,学生会办公室里浸透了阳光。早川坐在办公桌前,感觉自己也像被封锁在琥珀中央的甲虫。她对着办公桌上层层叠叠的文件夹愣了一会儿,好想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好像一无所知。反应过来时,才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走向通往左手边档案室的小门。
  昨天在会议室外听到的对话还是让她放心不下。后来一想,姐姐、姐姐的朋友、莫名其妙的男生,“失恋不如意”以及所谓的“自杀”,每一个挑出来,都是足以震惊校园的传闻,如果真的发生,不可能没有痕迹。
  然而bbs上没有。她搜索了姐姐的名字,姐姐名字的缩写,“失恋”和“自杀”,除了搜到一堆没有用的官方报道、无聊八卦、别人的感情经历和电视剧讨论之外,没有她要找的信息。她又想到这类言论很容易涉及人身攻击,说不定会被删帖,尝试向先前写稿时采访过的bbs管理团队负责人要近几年删帖记录,却碰了个钉子,对方说,这类问题涉及隐私,他们没办法提供。
  姐姐的遗物是她亲手整理的。高中阶段,除了一堆课本和书,姐姐没有留下任何日记。那些书,她以前也翻过,除了空白处的笔记,似乎也没有值得关注的东西。一切都在告诉她:什么都没发生。偏偏是这种雪落无痕的表象,让她又是安心,又是紧张。
  今天正巧是她在办公室值班。她决定借机去档案室看看,说不定能够找到有用的东西。其实心里也知道希望是很渺茫的——早川把门带上,打量着眼前这六排木质书架,揉揉鼻子,忍住一个喷嚏。
  这里常年没有人来,到处都是灰尘。她在第三排书架前蹲下来,从一列列文件夹中抽出标有第二学期的那个,决定从姐姐出事的前后时段看起。学生会的事情,过了多少年都一样,开学典礼、海原祭、辩论赛、换届选举,连记录用的套话都不变,要么是“成功举办”,要么是“大获好评”。
  她的确看到了姐姐的名字,有时候出现在负责栏上,有时候和一大堆陌生的名字放在一起,有时候是手写的、有点潦草的签名。每一个名字都像是问号,却没有哪个问号背后跟着她想要的答案。
  想来也是——就算真的闹出什么风波,学生会的记录册,肯定也还是平平静静的。早川觉得自己溜进档案室也不是什么高明的决定,正打算收拾东西走人,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她站住了。直觉告诉她,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出去,否则没法解释。
  出乎意料的是,随后响起的谈话声,恰好来自她最近惦记的另外两人——小林和宫崎。早川心里一动,轻轻靠在了门板上。档案室虽然没什么贵重物品,却还是假模假样装了扇防盗门。从猫眼里望出去,正好能看见宫崎倚着办公桌,小林站在他面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来。
  “……学长,下周是您生日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宫崎原本正叮嘱他采购海原祭物资要注意什么,看到他的动作,嘴上的话突然停了。一个急刹车,剩下的句子悄然隐没:“这不好吧?”
  早川心想,是不好。我看你接不接。
  小林抓了抓头发,伸出去的手也没有收回来:“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在校会这一年半,没做什么大事。平时还多亏了学长关照。一点心意而已,应该的。”
  早川又想,你也知道自己没做什么大事。
  宫崎又推辞了一番,终于碍不过小林满口“一点心意”,到底伸手接了过来。其实后辈送前辈礼物,学生会里不是没有。只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送什么,都很像是贿赂——小林不在意,他本来就是要讨好宫崎的;但宫崎不能不在意,早川知道,太贵的礼物,他也不敢收,收了就会落人口实。
  所以他当着小林的面打开了那个盒子。隔着几米的距离,早川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一块圆形的玻璃,结合包装,她猜那是一块手表。
  “学长觉得怎么样?”小林眼皮一抬,满脸写着小心与期待,“我挑了很久的。”
  宫崎脸上滑过一个似笑非笑的轻颤:“的确是有心了。”
  他轻轻合上了那个盒子,没有试戴,也不像有试戴的兴趣。小林还想说什么,他却突然转过头,轻声道:“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租用音箱是吧?”
  话是问小林,目光却是凝在墙上,对准了一片空气。从早川的角度,会觉得他是在看着自己。
  虽然知道宫崎只是出神,冷汗却仍在那一瞬间爬上了脊背。此时再低头,看向手中的档案册,三年前立海学生会的换届成果,白纸黑字写好了的,终于变得清晰。主席团成员早川明理,因为车祸,并未出现在与会代表栏;位列候选人,却同样“消失”、无缘最终的主席团成员行列内的,还有那一年的宣传部部长白鸟翼。
  ……她差点就忘了。或者说,她根本从来就没有意识到,白鸟翼和她姐姐只差一年级,她们是认识的。与此同时,仿佛断裂的链条重新接上,机器再度开始运转,去年东京见面时,白鸟学姐盈盈的笑意与流转的眼波,也就从记忆深处上浮,带着湿淋淋的水汽,浮到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