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纪:“……”
  仁王:“……”
  雅纪:“这就是女人的相处吗?我不理解。”
  仁王:“我也不理解。不过小小年纪就满口女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俩话音未落,又被姐姐的眼风削了一记。身为家中老大,雅美向来代行母职,掌管着最高权威。兄弟俩从小就知道,惹毛了别人不要紧,惹毛了姐姐,日子一定不好过。
  果然,雅美开口了:“待会儿雅纪洗碗。雅治过来帮我做表。”
  仁王说,我不会做表,我俩换换。雅纪人称小天才,一定没问题。
  “哦?你弟弟是小天才,可你不是数学竞赛一等奖吗?”雅美冲他温柔一笑,“再废话,两个活都让你干。做不完今天不许睡觉,听见没有?”
  *
  早川端着剥好的柚子上楼时,仁王正在和雅美扔给他的几个表格文件做殊死斗争。亲兄弟明算账,给姐姐打工,却是不能要半分钱的。毕竟要了钱,命就不能要了。早川把果盘往他手边一放,示意仁王张嘴,给他喂了一瓣柚子。
  “有种婚后生活的感觉。”她搬了凳子,坐到他边上写作业,随口感叹,“我写题,你上班。”
  “是啊,”仁王把电脑往边上挪了挪,给她挪出个空位来,“知识分子老婆和她的社畜老公。”
  她抬头,之前落下的发圈还摆在桌上。一个叠一个,放得整整齐齐。早川已经很熟悉仁王家,暑假的时候天天上门,借着省电费蹭空调的名义,到他房间写作业。仁王每每大声抱怨你一来我打游戏都不能公放,却还是老老实实调低了音量。早川坐得腿麻了,就抱着电脑挪到床上,一个枕头塞在腰下,一个枕头垫在背后,头顶空调打得足,露在外面的脚感觉到了冷,便藏进毯子下面。仁王盘腿坐在地上,杀完八百个外星人,回头看见她这副模样,感叹道你这架势,怎么跟皇帝似的。
  早川说,那你跪安吧。
  有时候房间里很安静,仁王做数学题,笔尖碰到纸面,沙沙地响,树上的蝉也沙沙地叫。早川改着改着就睡着了,醒来仁王已经离开,她先看有没有保存,再掀开仁王临走时盖在她身上的毯子,揉着眼睛走下楼梯。往往是下午四点半,太阳还斜在树梢,时间却逼近了黄昏,仁王太太在厨房里烧饭,一双手又是切菜又是炖汤,忙活不停。看到了她,就让她去冰箱里拿酸奶。
  雅美出嫁后,仁王家依然有两个小伙子等着吃饭,每天都是好几个菜。早川家人少,父亲又常常加班,仁王太太说,你来我家吃,省得你妈烧菜。她当然不好意思,偶尔才会留下,出于礼貌,还会帮仁王太太打个下手。每到这时,仁王太太就显得很高兴,说不用不用,你坐在那儿,陪我说说话就行。
  这点倒是和她自己的母亲很像。早川坐在那里,和仁王太太聊天,内容多半是学校琐事,最近做什么,学习难不难,开学之后的活动,立海除了网球部还有什么社团,仁王这小子在学校的表现——聊着聊着,就听见出门和弟弟练球的仁王从外面回来,路过厨房,咳嗽几声,说两位又在说我坏话?
  早川心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怎么老担心别人说你坏话啊?
  “洗手吃饭。”他妈对上他,语气立马转调,“别让我喊一二三啊。”
  仁王家的餐桌很有民主风气,妈妈烧饭,剩下的人,包括爸爸在内,轮流洗碗。早川常常见到仁王兄弟边吃饭边吵架,吵架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明天烧几个菜。如果仁王说四个,雅纪说三个,那么明天就是雅纪洗碗;如果仁王说三个,雅纪说四个,那么明天就是仁王洗碗;如果两人意见一致,都说四个,那么就是爸爸洗碗。
  每逢此时,仁王太太都会在边上冷笑,因为最终烧几个菜,其实还是她说了算。“你们的意见可以参考,但是未必采用,听见没有?”
  只有这种时候,早川才会羡慕别人的家庭。她羡慕的不是仁王家的教育方式——能看出在他们家,父母只管大方向,不管小细节,所以才会对儿子的学校一知半解;而是那种亲密无间的氛围,说来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可直到如今,她和自己的父亲,都很难坐在桌边平平安安吃一顿无波无澜的饭。
  无波无澜和一潭死水是不一样的。
  但这种羡慕,又总是让她自责,因为正如母亲所言,他们是那样相似,她从未做出过和解的努力,抑或努力了也不得要领。这自责同时引发出新的无力,如果是别人呢?早川不确定,如果换成姐姐,换成柚木,换成仁王,换成雅纪,处理家庭关系的时候,会不会比她熟练一点?
  她其实也不知道仁王有没有和家里说两人交往的事情,反正她没和家里说。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恋爱禁令——可能在父亲那里真的有——只是心中别扭,于是干脆瞒着。反正父亲不会在意,母亲如果猜出来了,就随她猜,反正她对仁王也很满意。恨不得买一送一连他弟弟也领过来那种的满意。
  仁王太太对她很好,这种“好”像是拉面师傅抻开的面团,一端是当成邻家的女儿,一端是当成儿子的女友,两端对折再一揉,就有种全新的感觉,既不过分亲昵,也不特别生疏。她和她聊起仁王,却从不过问他们交往的细节。早川有时觉得,就算他们分手了,仁王太太对她的态度也不会有变化。她把这种想法告诉仁王,仁王说,哦?还想着和我分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