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噩混沌里,她一身弱骨竟就这么挣了命般地跟了上来。
  匈奴人不识货,柳娘却到底混迹女闾做了魁首多年,她想起了那剑柄上玛瑙石的来历,理智上知道王室子弟不适她这等人该招惹的,可她就是想跟着。
  原以为会被驱赶,却在脚力不继的时候,见先前那少女伞也不撑地就朝自己跑过来。
  听的赵姝那一句温柔玩笑般的“美人你可要喝醒酒汤呀”,柳娘顿时心疼若绞,经年麻木的一颗心有了知觉般,她顿在雨幕里,突然一把甩开赵姝的手,哀鸣一记后倾身拜倒,朝着浩浩汤汤的泥地里重重叩起首来。
  赵姝被她的叩拜惊了,先是愣了愣,而后竟莫名感同身受得心口酸疼,近瞧时,但觉着这花魁娘子连身姿也愈发同先王后相似,她是个不善忍耐情绪的,先还是呆立着,忽而就在雨幕中亦伏了下去,一下子扑到柳娘怀里,竟是骤然大哭起来。
  这倒把柳娘弄懵了,她犹豫着拍哄起怀中人,抬起一双醉眼正瞧见马车上跨下个眉目深邃一身寒气的俊逸郎君,只是同来人对视了那么一眼,柳娘心底清明,就有些猜的这二人的关系了。
  ……
  在赵姝的坚持下,最后还是三人同乘,见她一直缩靠在那花魁身上,连一眼都不瞧自己,嬴无疾冷着脸,只是嘱外头赶路的快些,路上倒是也未再多说什么。
  两个女子浑身湿透地抱在一处,俱是冷的发颤,好在城北的宅邸不远,又行了一刻多些也就到了。
  一到地方,赵姝声若蚊蝇地道了句谢,也懒得问是何处,挽着柳娘的胳膊就要一同去安置。
  她立在廊下正同侍女交代着醒酒汤的方子,背后就有一道身影拢过来,此间私宅比王孙府更为隐秘,嬴无疾眉目冷淡,连周遭仆从都懒得觑一眼,趁她小嘴叭叭地教侍女背独家药方的时候,突然便从身后托过她膝弯,极轻巧地就将人横抱起来。
  “姑娘且随我等来。”侍女将柳娘拦下,皆在廊下目不斜视地垂首。
  嬴无疾抱着人转过回廊,他目色冷厉一路朝一所偏苑行去,沿途偶有侍从来往,亦都急急退开,连蓑衣竹伞亦不奉上,这些人明显是训练过的,俱比王孙府上的一般侍从有眼力见的多。
  雨势浩荡,赵姝被雨泼得愈发睁不开眼,她挣过两下无用后,见他不说话,便心慌意乱地只老实窝着。
  嬴无疾足下生风,盏茶的功夫就抱着人行至一所院墙颇高的偏苑里。
  两个小侍远远地见了人,赶忙退进屋子里布置。
  待他们跨进屋时,墨绿方池中都已然放了一半的热水了。衣衫布巾子皆已齐备,她才被放下,就本能得朝后退开。
  ‘吱嘎’一声响,两个侍从同时行礼,拉上屏风就撤了出去。
  她满身雨水地立在方池边,不好的记忆涌起,嗫喏着说不出话,见对方转身亦朝外去后,以为他真的只是好心怕自己着凉,不由得才彻底舒下口气。
  她也怕着凉害病,略等了会儿,试了试水温后也不褪衣便忙忙入池。
  才要解开发辫,谁料嬴无疾竟去而复返,她低呼一声抵靠上池壁,但听男人眸中带笑轻道:“跑的那么快,连热汤都能入了,还骗本君说疼么。”
  第44章 金屋5
  好在她是没有褪衣就下水的, 此刻听了男人的话,赵姝抵着池壁愕然仰头,天幕恰有一道惊雷滚过,莹蓝电光乍然照在他侧面, 仿若幽冥鬼火衬得他犹如来索命的罗刹。
  许是室内烛火不够亮的关系, 赵姝被这道电光晃过眼, 嬴无疾的面目又恰被珠帘上头的风帘飘起挡了,电光逝去,她便只能瞧见一个高大的影子边解外衫边朝自己走来。
  一时之间, 她骇得话也答不出半句,即便知道逃不过, 也依旧拼了力气脱兔一样从汤池里攀出去, 而后手脚并用地只想着离这人远一些。
  在她身后的人影顿了下。
  从汤池里出来的少女仍是穿着那件浅青收腰的襦裙, 本就是有些偏窄的式样, 经热汤泡透了, 裙摆衣袖皆是牢牢贴在了身子上。
  经了数月的颠沛波折,本是把没甚看头的消瘦弱骨, 可为这湿衣一勾时, 却是妖娆流转,丰盈有度。
  再看底下那一双冒着热气的赤足,亦不过六七寸长短, 却是圆胖可爱恍若未及笄的小女郎。
  此间湢浴设在一层, 出口只有一扇窄门, 正被他挡着, 见她没头没脑地径自朝内室逃去, 嬴无疾呼吸再促,对着她湿淋淋的背影, 他甚至暗骂了句什么,简直要怀疑吃了全部钟情蛊的人是他自个儿了。
  她的不情愿明明白白地摆着,可他又从未能从哪个人身上获得如此大的满足与意趣。
  一个没有实权的傻东西罢了,他又在纠结些什么。
  近来攻楚收尾,又要秘密备军与燕国争夺邯郸,衡原君亦是愈发地流连酒色诸事皆不管,老秦王则年事高了,不可能一直亲力亲为地操劳国事。如今变革攻伐,朝野诸事皆要待他定夺。
  人都是有极限的,他该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满腹灼热呼吸愈促,便只是顿了一瞬,脚下生风地就跟了上去。
  还不待赵姝跌撞着跨过门槛,她腰间一紧腿下被一双手箍起,就被他用抱稚童的姿势抗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