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也是个命苦的,秦国应当同赵国一样,不喜异族吧。”
  “你那年流亡入赵,说到底还得怪衡原君和芈氏。好在如今你得势了,他们也得仰仗你。”
  “明日一早,我陪你同去阵前!”
  三盏酒下肚,她的话就多了起来。
  先还有些条理在,很快,就说起了胡话来。
  见她这回是真醉了,身侧的男人搁了筷子不再掩饰什么,那带了肃杀之意的瞳眸一错不错地打量着她。
  听的她还要一并上前线时,他唇角极快得掠过一抹冷笑,在那抹纤弱身影离座开始晃荡之际,瞳眸里又涌起痴迷颓唐。
  直到她步子一绊要磕上架子了,他才旋身过去夺下酒盏。
  赵姝斜倚在他臂间,仰头不满嚷道:“你是主将,别理我,快点先去睡了。你干嘛!还我!”
  “我想做什么,你看不出么?”酒盏被抛去桌案发出‘铛’得几声重响,他眼中流转春色,扬手就将人朝卧榻按了。
  觉出她不愿挣动,他忽而停下,将她双手扣举过头顶,撑着身子定定地同她对望。
  坚毅面容一时蕴满绮色情意。
  “不知怎的,总觉着明日一战,我或许要回不来了。”绮丽间揉进了空芒哀色,原就深邃的一双眼若寒潭渺远,仿若被人弃掷的兽。
  赵姝心口狠狠一抽,她垂了眉睫,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这个人,纵然可恶卑劣讨厌,可救她的次数,一只手都已然数不过来了。
  她醉的厉害,也无暇纠结深想。纤弱身躯松懈下来,重又转过晕红飞霞的面,她苦着脸杏眸坚定地看进他眼底,承诺道:“明日我同你去。”
  第65章 大捷3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饮得太多了,醒不来又睡不沉,翻来覆去得不知折腾了多久,一场接一场的旧梦前尘在脑海中乱窜。
  ……
  到了第二日上, 阵阵雷鸣雨倾里夹杂着乱哄哄得马蹄报信声, 一声促似一声, 赵姝才终于被吵醒。
  捂着脑袋半坐起身,外头天光一片昏暗,她眯着眼脑中有些空白, 判断不出时辰来,只有些呆愣地瞧着盖在榻上的两层薄被子。
  帐外人声愈发嘈杂混乱, 她才猛然忆起昨夜睡去前的一幕, 下意识地低头, 却发现自己仍旧着了原本的中衣, 周身也并没有任何异样。
  她面上陡然一阵晕红, 想着大军该是要开拔了,她深恐被撇下, 遂忍着宿醉, 几乎跌撞着从榻上跨下来。
  帐外行军之声愈发明显,她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束胸、覆面、带甲、着履, 瞥了眼远在柜首的罗袜, 也无暇去穿了, 就这么光着腿径直套了履往外跑。
  一把掀开帐子, 果然瞧见远近纵列铺展开的军列, 骑兵步兵戈矛俱备气势恢弘,入目之处, 玄色铠甲黑漆漆一大片,同天上浓重阴沉的乌云相合,好似将整座山都填满了。
  她心中升起些说不出的怪异,也来不及去多想,逡巡着去寻那道熟悉的身影。
  “你们主帅,王孙何在?”
  被她抓着的副将未及答话,远处就一骑飞来,令兵几乎从马上摔跌下来,尤高喊道:“芈将军列阵,速攻周人!”
  便有黑压压的甲胄相击列队,似数条绵延长龙陡然觉醒,空气里立时散开更浓重的血气,赵姝仔细一望,才发现这些人黑色的甲胄外,或多或少的都*七*七*整*理染了血污。
  “王孙午时一刻就入了周营了!”副将说完话,正了正额间护具,又甩了甩缚臂,行色匆匆翻上战马就往队伍里赶。
  山雨愈大,那一袖子甩下来的血污被冲进泥地里,亦有三两点甚至溅到了她脸上。
  易容膏皮染血即溶,她眉心眼角顿时染作赤色,只是没有知觉。
  她怔在原地,很快满头满脸的就都是水色,直到一声颇嘹亮的战马嘶鸣后,有气势磅礴的大鼓擂响。
  抹一把脸,赵姝闷头冲回帐中,随手提过木架上的盔甲长剑,一面系一面朝外跑。
  一入雨幕,甲胄似被泡得更重了,压得她心口闷跳,随意寻了匹马攀上,她喘息着朝营门跑去。
  就要出营时,终于迎面碰见个有些面熟的小将,她忙在雨里喊:“王孙走了多久?”
  谁知那人一脸戒备,他才从战场上杀红了眼下来,此刻不用敬语,竟是上手就把人从马上曳下。
  这一记十足的粗暴野蛮,她未及呵斥,就听那人道:“晚膳时辰就要到了,来人,还不快恭请缯侯入帐待膳!”
  这么说着,几个人朝她推搡的动作却毫不顾忌,甚至于带了几分难掩的恨意憎恶。
  原本还要发问的人踉跄着朝前一冲,张了张口,却只是喝了两口雨水,她眼里顿时清明起来,心口依稀似有痛色间杂着恐惧浮上。
  秦地偏西,日头落得晚,是故晚膳多安排在申酉之交。
  电闪雷鸣中,她弓着背好似负不动铠甲的孱弱行路。她不知战局,却清楚地意识到,秦人主帅此刻去周营,从午时一刻到申酉之交,足足快要待了三个时辰……
  此刻,她竟全没有去想,究竟是田氏还是舅父胜了。
  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不停地在转——那个人,应是进了周赵二国的圈套,战事失利了,在周营待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