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会治你们的罪……我、我会杀了你们!”
  粗粝绳索深深嵌进赵姝手腕外侧,她显然已是有些失了神智。
  宦者恍若未闻,摇了摇头,惋惜般叹了声而他手上动作利落精准,只轻轻将锋刃又推进一寸,指节一转,就见受刑人的手极重得一颤,脱力般垂软下去。
  “啊!不、不要,求你停手,孤不会杀你们,求你,求你们……”见他又去抻另一只右手时,赵姝语无伦次,低泣失态,甚至尖锐地嘶鸣低叫起来。
  这引得那惯常执刑的宦者回头乜了她一眼,竟是不怕死地失笑了句,有礼道:“承不起缯侯这等话,奴听说您可是赵国历代以来最仁善的公子,为了十万军士甘愿入秦为质。奴也是奉命办事,要做废人,也是这位贵人自个儿的抉择呀,您若要杀我,届时还请留一个全尸。”
  赵姝浑身一震,继而整个人虚软平和下来,她忽然似哭又似笑地死死盯着对面人,放弃般地轻声呢喃了句:“王孙,原是我对不住你,欠你的太多,还不了了……你若还能活着出去,到时候,我把手足都砍了还你吧。”
  “不必。”喑哑痛楚的调子闷声响起,一连几个时辰,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行刑的宦者立刻顿手,面容沉静地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锋刃入肉半寸,还停在他右腕里。
  赵姝吊着一颗心,目色悲绝乞求地盯着他。
  炭火‘噼啪’爆裂数回,就在行刑人耐性快磨尽前,嬴无疾阖目长叹,从嘴里呸了口血沫子出来,垂首认命道:“叫你们主子来见我。还有,她,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
  得了想要的结果,赵姝便似一个木偶般被人制着又送回了邬堡深处那所不知名的小院。
  她没再见过任何人,一连三天,噩梦缠身,一直到九月初五日,本是御极的日子,五更时分,她浑身冷汗尖叫着坐起,骇得发起高热来。
  热度高的惊人,也不肯吃药,到午间反迷糊着说起了胡话来。小仆见她实在可怜,便斗胆去请外头守卫速去递信。
  倒是没两个时辰,天暮未暗透前,就从邯郸来了回信。小仆不识字也不能说话,咿呀着将写了字绢帛展在她眼前,又用清水沾她头面唇角。
  也不知上头写了什么,就见榻上人只望了一眼就肯吃药了,不过一个时辰,连烧也退了。
  这一身汗直出到起更时分,赵姝迷蒙着眼,任凭小仆与她擦汗换衣,问她可要夜膳时,就觉着困得眼皮都掀不开。
  月上中天,她难得好眠,一气儿安睡了三个时辰。
  一直到子夜刚过,清辉遍撒,榻前陡然现出了一个人影。
  也不晓得空立了多久,赵姝心有所感般猛地睁开眼,待借着清辉看清来人后,许是还没清醒,她竟低呼着朝床榻内侧避去。
  “可还疼吗?”赵如晦上前小心抬起她的手,皱眉温柔地瞧着她腕子上包得厚厚的纱布,“都这么些天了,还没好透,我瞧瞧。”
  赵姝一下子抽回手,带着伤病乍醒后的绵软,缓了口气,她略略醒神后用戒备受伤的目光盯着他:“不必!”
  长久的对望下,赵如晦再维持不住面上温良,他起身去燃灯,而后缓步又走回榻前,桃花眼微垂,头一回放任心意,没了任何掩饰,用一种睥睨侵略的目光审视她。
  今日御极后大宴群臣,新君授命‘怀安王’辅政,禁军同田氏私兵残部亦一同颁令移交,而秦军则顺理成章得由芈蛩叔侄接替,就在今日午时,携周使队伍一同从城郊开拔西去。
  尘埃落定,新君祭典后,下令大赦天下,今岁田赋折半力役尽免,国人鼓舞感戴,阖城内外暂歇宵禁,商贾酒肆通宵达旦地喧闹宴饮,一派新国气象。
  只要是有眼睛的公卿,哪个看不懂,他们这位以仁善著称的新君只是个傀儡幌子,这一年动乱后,真正得利主事的,是怀安王姬淏。
  私底下,公卿都在猜测,毕竟新君背后有宗周,同落败的赵王后田氏也还留了两分情面,也不知哪一日,旧晋的旗号会重立,而王座上的那二位,说不得还要生一场变故。
  被他如此审视,又毕竟是换了张脸,赵姝觉着陌生极了,心底里不由得冒起寒意来。
  赵如晦目色几变,还是俯身过去,抬手去她额间试了试温,才觉出温凉来,就又被她躲了过去。
  他面色一下难看起来,有狠厉隐忍略过,自嘲般地笑了笑,尤是再去将她纱布薄一些的左手拉到身前,随手一翻,隔着伤药布帛搭到了脉上。
  赵姝偏着头只死死注视着地砖,原本还只是消沉回避,觉出被搭了脉时,一股子泼天的酸楚委屈上涌。
  眼皮子上隐约又忆起烧灼感来,她面容冷淡不显,手上却用了极大的气力,试图格挡开他搭脉的指节,顺带同他也分开些距离。
  然而,她冷着脸才微抽了些手,却被狠命一曳,整个人腾空跌过去,下巴在对方肩上磕了记,撞的生疼。
  颤着口刚要说话,后背就被人牢牢压住,两颊被重重捏着,她被迫仰面朝着他,几乎是贴到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