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一个活生生的凉羽泽站在这里。
那模模糊糊的反调声忽然间减轻了。
织田作之助记得这个人,在无数的“刀”为了自己能活下去磨去了人性时,他的压力其实并不大——也许是天生的,但他对于情感的感知确实比常人慢一大截,甚至可以完全地把自己隔离出去。
他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为了活下去挣扎成那样,又挣扎成那样也要活下去,也不知道为什么……
组织里会有一个摆烂的家伙。
在物资紧俏的时候,凉羽泽也要挑挑拣拣,要有肉有菜有汤,还得有甜品小食,非必要的事情绝不多做一点,每天都要花一段时间来神游天外,安然睡大觉。
他当然能看出来对方总在走神。
不可否认的是凉羽泽确实很强。而且莫名因为不争不抢,反而和所有人的关系都还算不错。
“织田,你在那之后就来横滨了吗?”
“在其他的地方周转了一段时间。”织田作之助回答,“本来想加入一个组织的,但不知为什么,别人总以为我已经有了组织,拒绝我的加入。”
——他业绩太好,别人根本不相信这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
“不愧是织田。”凉羽泽笑得很干净,眼睛都蔓延出浅浅的纹路。
于是织田作之助又想起了这个人为什么如此受欢迎的原因:在一个以代号相称的组织里,凉羽泽总能记住所有人的真实姓名。他在把每一个人当做“人”,即使本身也并不怎么关注周边那些渺小的东西。也许在他看来,周边的所有家伙都是一只只攒动的蚂蚁吧。
不在意,但是会注意。会为一只小小蚂蚁让路的家伙。
【能量值忽然+10了!】系统一天到晚只能在脑海里呆着,整日扒拉着能量条,每隔三分钟就要刷一次数据。
它几乎是立刻发现了异常。
“所以你们认识很久了?”抱着《国内外文学总览》的西宫月昳一直专注地阅读那里面枯燥的理论知识,听到这时候才抬头,“我反倒是外人了。”
“我可以问问你们的关系吗?”织田作之助问。
凉羽泽:“怨种老板。”
西宫月昳:“朋友。”
“东京霞光出版社是我家名下的资产。”他略苦恼地看了凉羽泽一眼,“别喊我老板啊,你履历上面的前十家公司都倒闭了,其中两家的老大揽着小姨子跑路,还有八家在监狱里举家欢庆,我可不想成为第十一家。”
织田作之助不明觉厉。
十家公司!
不愧是靠摆烂熬死组织的前辈!
正闲聊喝咖啡时,凉羽泽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
“摩西摩西。”他听着对面说话,神色不变,“是吗,山体滑坡导致道路封死,没有办法将稿子及时交到出版社吗?”
“亲爱的。”他的声音忽然软下去,又像是藏着把刀,某一瞬间很适合当切瓜砍菜的屠夫,“哭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对面好像更崩溃了。
“抱歉抱歉。”他挂了电话之后,站起来,把西装体面地整好,“我需要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当编辑,就算你在叙利亚枪林弹雨中逃难,我也要把稿子催到手!
他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好像十分享受这份工作。织田作之助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前辈比起当年在杀人组织里摆烂的时候,上进多了。
相比较一下,他自己反倒是开始摆烂了……
【能量又加了10!】系统一整个吱哇乱叫,【好耶!耶!最近“+1”太多,满地是1,真想看看别的数字。】
‘宝,我的统,你不会是想看见“0”吧……’
【不行!就算全世界飘满“1”我也不要你变成“0”!】
西宫月昳一边听着系统的欢快叫声,一边对织田作之助的笑容更加真诚,他笑着把厚重的书本放在桌上:“织田君和凉羽认识,真是在意料之外。”
织田作之助还在想着别的,他点点头,问:
“凉羽前辈……他平日会写作吗?”
“虽然主要工作是收稿和整理校对审查,但凉羽确实会自己写一点文章。”西宫月昳想了想,“我记得他前几日才刊登了一篇文章到霞光晚报上,也许报亭里有。”
织田作记下来,应了。
他心不在蔫的,告别的话说出去也没留个印象。只站在报亭前买下一份报纸时,才恍恍惚惚想起来重要的事:凉羽前辈有急事离开了,而他又这样恍惚。
结账的事,结果还是西宫月昳解决了啊……
以后把钱还给他吧。
织田作收过老板找回来的零钱,当下就翻开报纸,看起上面的文字。
也许是有一种神秘的缘分吧,他的视线从散发着淡淡油墨味道的灰色印刷体上滑过,停留在一处加深、微微放大的字体上。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篇文章。
——作者:饭否
……
我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背后的布料想来是已经完全浸湿了,一具温热却恶心的躯体却贴上来。那是魔鬼吗?魔鬼的温度是火里取出来的炭粒吗?那躯体压迫着我,呼吸、心跳、声音的颤动全都在压迫着我。小腿肌肉在痉挛,我想要呕吐,已失控的大脑久久才理解那几个扭曲的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