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杜亦还是怕他有朝一日保护不住他:“身在行动部如果不能克服晕血带给你的阻碍,长此以往对你的身体和心理都会造成极大的负荷。”
  “队长,你是要赶我走吗?”余贤急了,他“嚯”地站起身,扑过去半跪到杜亦的身前。
  “你起来。”杜亦踢开椅子,与半跪着的余贤平视。
  他双手扶住余贤的肩膀,企图将人拉起来。狼崽子倔得像头牛一动不动,还偏偏用湿漉漉如小兽般的眼睛注视着他。杜亦叹了口气索性也跪在地上,他的右肩和下腹像剜了两个窟窿,里头各自摆着个火把烘烤着周围溃烂的腐肉。胃里坠着各种奇形怪状又棱角凸起的冰溜子,下方挂着定时炸药当做流苏,红彤彤的下一秒就要爆.破了。他忍着强烈的眩晕道:“我不会赶你走,我是……”
  想让你克服。
  这样的话,杜亦说不出口。
  余贤知道也清楚,他吸了下鼻子,双膝在地上蹭了两下离杜亦更近些,杜亦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光洁的额头上积满了细小的冷汗。余贤凑得近了,细小的汗珠好像一下子怼进他眼睛里,朦朦胧胧地糊起大片雾气。
  他抬手就去解杜亦的衬衫扣子。
  杜亦猝不及防但反应迅速地握住余贤的手腕不解地望着他,就听余贤道:“队长,让我看看你的伤。”
  覆在余贤腕上的手蓦地攥紧,杜亦摇头。
  “队长,如果连看你的血我都看不了,我自己会离开审异局的,”他垂下眼却不退不让地依旧握着那颗扣子,“我打散工也好,收废品也行,总能养活自己,也好过……在这里做个拖你后腿的废物。”
  “余贤!你不……”
  “队长,”余贤打断他,“队长,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我不想你疼,我……我刚来部里的时候就想过,你笑的时候可真好看,我不想看见你任何痛苦的神情,但是我还是看到了。”他说着又怕引起杜亦误会,连忙补充,“我,我不是不想看你。我只是,我只是……这里……”他拉过杜亦垂着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这里难受。”
  “小渔……”杜亦轻唤了声,他认真地凝视余贤的那双蓝眸,僵持了片刻,杜亦缓缓松开手任由余贤解开他的衬衫。
  被攥着的那颗扣子脱了线滚到了地上,其他的扣子投了降,被余贤一一解开。
  骤然钻进来的冷气,让杜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抖。他的胳膊横在胸前,余贤只拨开他的半边衬衫见到他被殊力贯穿的右肩。那条胳膊挡住了上腹被他掐出的青紫,也避免腰封被拆掉。
  他退了一步,也只能退出这一步,他不想把自己里里外外的伤完全剥开给余贤看,现在……还没必要。
  肩上的纱布渗着血,余贤有心理准备。他深呼口气,抬手覆在上面。
  他什么都没说,心疼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余贤,不是因为……”
  杜亦的后半句被余贤再次截断:“队长,我喜欢你。”
  他的勇气在这一刻达到顶峰,话不及遐索夺口而出。
  他想说,他要说。他就想在此时此刻告诉他的队长。反正他的外壳已经被自己剥得干净,无论怎样都是要露出里头的心。
  杜亦愣了。
  像是被棒槌当头一击,把人打傻了,打迷糊了。发热的额头、滚烫的身体都没能将他打懵,但余贤能。
  “我喜欢你,杜亦。”
  余贤又追加了一棒。
  这一棒打得杜亦似乎缓过点神,他平静地看着跪在身前的人,用眼睛描摹着余贤的鼻子、嘴唇、耳朵、紧张得纠结成苦瓜的脸蛋,最后视线落在那双湛蓝的眸子上,不闪不避,就那么静静地望着。
  良久,真的过了很久,余贤想。他才听到杜亦嘶哑地轻“嗯”了声。
  像是勉力挤出的声音,杜亦的双颊透着异样的红,余贤忙伸手去探,霎时被烫得手指蜷曲:“队长,你在发烧!”
  “嗯,我发烧了……很热啊……”
  牙关比谁咬得都紧的人竟然承认了?
  余贤心里发急,想着杜亦定然是烧糊涂了。他正准备说服人回审异局治疗,不想杜亦竟直挺挺地砸到他的怀里。
  这个投怀送抱来得让余贤过于心疼,以至于有些招架不住。
  “队长,你……”
  “小渔,别怕……”杜亦勉强从混沌的意识中抽出一缕清明,抖着声音安抚道。
  手上一片温热,余贤能猜到那是什么。
  他的双手正扶在杜亦的腰间,鲜血已经透过厚重的腰封浸透余贤的十指。他的心脏一瞬间裂开了,他听到嘁哩喀喳的声音。
  十指连心。指头不疼,心也可以疼。
  杜亦的左手搭在余贤的肩上,右手垂在身侧,衬衫袖子上划过一道醒目的红,穿过重重阻碍滑出袖口,从苍白的指尖滴落。
  他的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余贤身上,余贤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后背像是正被扫射般不停地打颤。
  咕噜声、呛咳声敲在余贤的耳膜,震得余贤不知所措。他知道杜亦的喉咙里有血,也知道他的队长在憋着。
  余贤扶正杜亦的身体,将人揽在怀里:“队长,别憋着,吐出来。”
  胸口抑制不住地剧烈起伏,腥气逼在牙关全力撞击,杜亦的唇竭力抿紧拉起最后一道防线。然而实力悬殊,战线全面崩塌,杜亦呛咳不止,血沫子挤着唇缝往外嘣,直喷到余贤的唇边。他的神情有些急,抬起右手想替余贤擦,又意识到什么颓然地将手垂下,最后缓慢地用左手盖住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