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唇,“这不太好吧。”
这般说法太过不孝负义,说出口就是在他师父心口戳刀子。
万一不是真的,她又怎么对得住她师父这些年的栽培?
“那你告诉他,你是神族,为了不连累他,你要离开宗门隐居,特向他告别。”许机心又提了个建议。
涂婉儿犹豫片刻,咬牙道:“就这个。”
“可以。”许机心化作原形,跳到窗边的花上晒太阳,金光玉蕊,玲珑剔透。
涂婉儿瞧了两眼,暗道,倒没想到,前辈居然是蛛女,不过,原形怪好看的。
涂婉儿行动力不差,她既做出决定,当场就将洞府内的东西收拾好,抱着银狼,前往山顶。
许机心跳动,落到银狼头顶。
银狼:“……”
之前居然不是错觉。
他强忍住去挠头顶毛毛的冲动,爪尖收拢,爪掌按按涂婉儿的手臂,微微焦躁。
许机心落脚处是额顶,这个位置靠近识海,给人的威胁感特别足。
总觉得悬着一柄利剑,随时都会贯穿识海,取走他性命。
更恐怖的是,利剑他会有感觉,许机心趴在头顶,他没有任何感觉。
风吹过皮毛,肌肤微凉,微凉的那处,便好似被死亡笼罩。
他知道这是种错觉,但他控制不住脑补,而脑补,远比真实更恐怖。
从山腰到山顶,短短一炷香时间,银狼感觉度日为年。
偏生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表现出来。
涂婉儿察觉到他的焦躁,伸手揉揉他的脑袋。
奇异的,被涂婉儿摸过的地方,纵然山风吹过泛凉,那种毛骨悚然感消失了。
他身上肌肉慢慢放软,舒服地趴在涂婉儿怀里。
藏在银狼头顶的许机心,察觉到他这一一系列细微变化,传音嗤笑,“你可真有本事,都多大的狼了,还要人一小姑娘安抚你。”
银狼不忿。
要不是她太过恐怖,又藏在脆弱的头顶,他何至于此?
偏生,他寻不到她人,连传音都没法传。
“你说你,年纪这般大,赖着人一小姑娘做什么?”许机心又道,“骗吃骗喝的,你给人小姑娘好处了没有?”
小银狼暗道,我救她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他憋屈地闭上眼。
许机心见银狼不搭腔,一个人自言自语没意思,也闭了嘴。
她又是一动,跳到涂婉儿头顶,藏在发髻里。
不同于山峰装饰野心十足,山顶的洞府丹樨翘斗,富丽堂皇。
白玉为阶金做道,华光万瑞,异芳馥馥,长腿仙鹤仰头,长条顺嘴而下,池水烟雾袅袅,若仙若境。
好一派仙家洞府,气象万千。
涂婉儿踏着白玉阶往上,穿过照壁中门,来到一座大殿前,行了一礼,“师父,弟子有事禀告。”
片刻,檀色大门无风自开,露出里边狐毛绒毯铺成的地毯。
当然,瞧在涂婉儿眼里,这只是普通的天蚕丝织成的地毯,因为经过炼制,踩在上边格外柔软。
地毯之后,高堂木椅上端坐着一名修士,白衣如雪、眉目如画,满头青丝垂落,腮边玉色似雪。寒眉清冷,双眼灿灿,不染人间风月。
两侧香炉袅袅青烟,淡雅清冷的静心香味充盈整个室内,淡淡的,若雪若松,泛着凉。
许机心前jio托着下巴,一双晶莹无机质的复眼落到景年真人脸上,‘哇哦’一声,暗自吹了个口哨。
不愧是原著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师父,这张面皮,长得果真好看。
梅不染血冰晶白,雍容海棠透骨香。
也就比谢南珩差了指甲盖那么点点吧。
比起榜上那些人,气质更为出众且耐看。
只看他这身不沾凡尘、不染风月的超凡脱俗气质,真当他是‘月中冰魄千秋雪,人间万里一谪仙’。
仙风道骨,水波不兴。
若是不知他真面目,怕是真会被他唬住。
够会装的。
对许机心的视线,他似是有所察觉,锐利若隼的眸子盯向涂婉儿,同时神识笼罩在涂婉儿身上。
涂婉儿面色一白,盯着景年仙人满眼惊惧。
许前辈要被发现了?
小银狼一动不动,趴在涂婉儿怀里,双眼呆呆的,毫无神智。
像只没有多少灵性的小野狗。
也不怪景年真人一直没发现小银狼真实身份,一是小银狼将自己血脉气息遮掩得严严实实,二则是小银狼幼崽期无甚出奇,不少狼或者狗类妖兽,长得都如它一般无二。
它将尾巴一垂,漆黑的眼珠子少点光彩,整个人气息再隐匿几分,旁人瞧他,只当他是只低阶小妖兽。
景年仙人没有察觉到什么,收回神识。
他望向涂婉儿,声音清冷,似冰渣子似的,不带多少感情,“何事?”
涂婉儿咬唇,一时没有回答。
这么试探师父,真的好么?
师父将她从小养大,若是连师父都不能信任,还有谁可信任?
她刚想打退堂鼓,头皮被什么东西戳了戳,一瞬间整张脸发麻。
她腿一软,跪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只一张嘴叭叭叭,“师父,我发现我是神族,修真界有言,‘惟神骨仙血者可飞升’,徒儿拥有神骨,怕是会给宗门惹来麻烦,徒儿决意离开宗门,隐居山野,与宗门断绝联系。”
“日后若事泄露,也不至于连累宗门,连累师父。徒儿不孝,望师父仙道久安。”
涂婉儿垂眸没有留意,许机心和银狼,都清楚瞧见,景年仙人听到涂婉儿说自己是神族时瞳仁有瞬间收缩。
但里边并无意外与震惊,而是冷凝与不悦。
他果然早知涂婉儿是神族。
不悦于涂婉儿知道自己身份,坏了他的算计。
他设下结界,声作冰雪,“这事,还有谁知道?”
“只徒儿知道。”话已说完,涂婉儿反倒坦然了。
她想,自己这也不算是试探之语,而是实话,虽然她本来是想修为再高一些,再离开宗门,现在不过是将计划提前一点。
无需心虚自责。
她双眼直视景年仙人,道:“还请师父将魂灯还给我,师父恩情,不孝徒来世再报。”
魂灯是弟子入门之际,取一缕神魂气息为燃料点灯,神魂不灭,魂灯不熄。
其作用有三:一,方便宗门确定弟子性命,二,可将弟子死前画面传回来;三,弟子失踪,因魂灯上有神魂气息,可借助魂灯,寻找弟子下落。
涂婉儿要走魂灯,是想杜绝有人根据魂灯,寻找她的位置。
景年仙人眉眼未动,一双眼冷凝似冰,瞳仁幽深得仿若古井,起不了半点怜意,好似之前的神色细微变化,是旁人错觉。
他眨眨眼,长睫垂动,在眼睑处洒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声音也淡淡的,清寒且冷,“不必如此,既无人知晓身份,将身份好生藏着便是。”
“你为我徒,我自当庇佑于你。”
涂婉儿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觉得自己之前起了怀疑,真该死。
这是如她父亲般的存在,将她从小拉拔大,她怎么能怀疑他?
但,她却反而更下定决心,离开玄一宗。
许前辈实力强大,又神出鬼没,她要带走许前辈,不让许前辈伤害她师父。
而且,她神族身份,本就是个隐患,她不能让师父牵扯入这种旋涡里。
师父实力再强,又如何挡得住修真界那么多渡劫修士?
“师父大恩,弟子铭记在心,但师父爱护弟子,弟子又岂能置师父于不义?师父金贵,仙道永昌,万不能因弟子,而出什么差池。若师父仙途有任何伤损,弟子万死不足以赔罪。还请师父允了徒儿。”
涂婉儿声音哽咽,话语更是饱满深情,她朝万景年叩拜,诚挚诚心。
许机心冷哼一声。
万景年这张脸她并不熟悉,应该不是当年主张算计神族的那波人,但他必然是站在算计神族那队的低阶修士,骨子里便写满自私。
这人,是瞧不见涂婉儿的真情的。
他眼里,只有涂婉儿神骨。
万景年撩起眼皮,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半阖着眸,叹息道:“罢罢罢,你意既绝,我亦不好阻你。”
他广袖一扬,一道银光在空中划过漂亮的抛物线,落到涂婉儿怀里,“这是师父的一片心意,不管你在何处,你是我弟子,受了任何委屈,景年峰都欢迎你。”
顿了顿,他又道:“魂灯留在我在,也算是个为师一个念想。”
涂婉儿叩首,“是,师父。徒儿不孝,不能再在您膝下承欢,还请师父保重。”
“何必做小儿女姿态,若能飞升,在仙界只有相见之时。”万景年说得大气。
涂婉儿听完万景年的话,心头感动一阵又是一阵,暗道,许前辈肯定说错了,她师父怎么会觊觎她神骨?
她要带走许前辈,不能让许前辈伤害师父。
她起身,“是,师父。”
万景年这时开口:“你这只凡犬,杀了吧。”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