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下?了?。
他虽然早就听说过茶朔洵不循俗流的做派, 但他?也没想过这个人成为新君之后,居然立刻说“自己会和台辅一起完蛋”!
茶朔洵露出招牌的温然笑容,文?质彬彬的模样浑然不似武人, 就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般弱不胜衣。
这和他?话中的“一介武人”可真是没有半点相干。
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所?以, 以后柳国的国政还?是要仰赖像内宰这样的能臣啊。”
这可真是大喘气的一句话。
乐羽好悬没被茶朔洵这句话憋死,不过好歹他?也有了?刚才的话作缓冲,再加上这样是正常的君臣奏对辞令了?, 所?以他?在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之余, 也应对得还?算游刃有余。
“承蒙主上看中, 微臣实在愧不敢担, ”乐羽先是按照惯例谦虚一番, 随即便迅速顺杆往上爬,“不过,既然主上看得起?微臣,那么微臣便斗胆谏言——”
说着?便抬眼去看茶朔洵的神色。
茶朔洵立即正色作垂询状,“内宰请说。”
乐羽先是一叹,随即诚恳地说道:“柳国荒颓至今,国力衰微已经到了?极致,”他?苦笑了?一声, “这些臣不说, 想来主上也心知肚明……国库空虚、赋税欠缴、各州的州候各自为政,这些都?是还?不是最?严峻的事情……”乐羽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主上履极后, 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不是别的,而是无人可用啊。”
这话确实是中肯的发言。
就连文?光这个真的小白都?能听?得出来, 茶朔洵自然更听?得出来。
只是,话虽是好话, 意图却未必是出自好心。
茶朔洵可没有忘记当初乐羽在花园里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
那个一见面,就已经打听?到了?自己和文?光关系匪浅,又对自己的性格了?如?指掌,并试图在自己和“新君”之间挑拨的内宰,可不是个会因为所?谓的“天授”,就真的把自己当做君主纳头就拜的人啊。
茶朔洵在心中微笑:金玉良言说完了?,下?面的话才是重点呢。
就和茶朔洵预料的一样,乐羽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就听?他?继续用那种忠心诚恳地语气说道:“……这事本?来困难,一来人才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培养,二来,如?今柳国百废待兴,正是急缺人才的时候,只是,臣到霜枫宫之后,却发现这里有许多能臣干吏是柳国出身……”
他?的脸上随即露出鼓动的情绪,“到底是自己的母国……如?今柳国有了?王和台甫,妖魔和天灾也会慢慢变少,如?果此时这些官吏们能够得到母国的邀请……”
乐羽的话说到这里,文?光目光一闪,只能感慨这个人真是老?谋深算啊。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建言可都?是阳谋啊,放在任何情况下?看,都?是忠言。
但是若是真的按照他?的话去做了?,那就肯定要踩坑啊。
一国之君去另一国的王宫中挖墙脚……
再想想朱晶的脾气……啊……恐怕以后柳国和恭国就断绝交往了?呢。
——新任刘王陛下?笑眯眯地想。
真不错,内宰可真不愧是能臣、忠臣!
只不过“能”体现在给?主上挖坑上,“忠”嘛,对象也不是自己。
可是他?的建议确实又提到了?茶朔洵的心坎上。
他?手上确实没什么人可以用。
柳国国内一潭浑水,简直就是龙潭虎穴的程度。
茶朔洵之所?以放着?好好的禁军将军不做,跑到国外行商,也是因为不耐烦和能力一般但却眼小心窄,没有容人之能的夏官长共事了?。
况且,他?做官的初心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权位或是利国利民?的公心——他?只是个偶然流落到此世的海客而已,这个世界的一切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想要做官的初心,只是为了?仙籍罢了?。
后来之所?以从一介校尉走上从一品禁军将军的位置,也是因为觉得有趣。
可是当成为了?禁军将军后,柳国无法挽回的颓势,以及昏庸无能却妒贤嫉能的上官,很快就消弭了?他?向上的兴致。
若非取消了?仙籍之后会很不方便,茶朔洵早就挂印离去了?。
虽然早就知道接手的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子,但是……
这可不是一个烂可以形容的局面了?。
茶朔洵浓丽的容貌淡淡焕发出玉般的润泽,眉眼温柔地垂敛,轻轻笑了?笑。
文?光顿时被这清浅的笑声惊地浑身发麻。
以他?对茶朔洵的了?解,这个人不可能没有发现乐羽话里明晃晃的陷阱,这个家伙少说有一万个心眼子在算计别人,这下?子被别人明刀明枪的算计了?,要是他?不反坑回去……要么是那个人当场被他?捅死了?,要么……他?是自愿的。
想到这里,文?光的脸微微红了?红。
——至于其他?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显然,茶朔洵这家伙……他?要开始坑人了?。
文?光突然在心里短暂地同情了?乐羽一下?。
“……确实是个好主意啊。”茶朔洵真心实意地赞同了?乐羽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