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夺本想再陪他一阵,盯着人把饭吃完,顾少爷两句话把气氛弄僵,摆明是不想他再留下的意思,起身收拾一下背来的保温箱。
  顾子书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着四个字。
  美人妈妈。
  韩夺经常听见顾子书躲在床帘或者小阳台,低声得与母亲打电话,无论任何模样的顾少爷,在接到母亲电话的一刹那,总是愈发娇气柔软,乖巧听话得厉害。
  韩夺准备离开的脚步突然停滞,仿佛被锁链拴在原地,难以移动。
  妈妈,妈妈......
  顾子书已经19岁的人了,喊江逾白的口吻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而这世界上最甜蜜又亲昵的词汇,如今像铁锤一般沉重击打着韩夺的心房。
  他从来没喊过妈妈,或许三四岁的几年里,是喊过家里那个女人妈妈的。
  在韩夺的印象里,那个妈妈总是十分狼狈,脸上、脖子上,被粗糙衣服包裹遮掩的部分,时常挂着青紫交加的痕迹,仿佛那些淤痕并非被残虐丈夫殴打的,而是天生长在皮肤里面的。
  况且。
  那个妈妈并不是很爱他的样子,每当她被禽兽父亲折磨过后,总是躲在房间角落嚎啕大哭,指桑骂槐,从早到晚,完全忘记四岁的儿子也在张着惊恐的眼睛打量着她,企图得到些许安慰和饭菜。
  那女人死的十分干脆利索,在他们家附近的树林里挂了一根绳子。
  韩夺远远得看见村民把人从树枝上取下来,连忙用小手捂住了眼睛。
  他不敢看,据说吊死鬼的舌头伸得很长,能垂到胸口,猩红如血。
  后来每次那个禽兽父亲无处发泄打他半死,总爱将七八岁的韩夺锁在阴冷的柴房里关一整夜,阴嗖嗖的冷风在树林中肆虐,摇晃的树影总像伸出长舌头的披发女人,贴着破损的玻璃窗犾犾哭泣。
  假如说。
  他所经历的一切悲惨遭遇,让顾子书来承受一遍的话。
  韩夺垂首。
  或许顾子书早就死翘翘了。
  顾子书死了......
  这个阴沉的假设无端令韩夺周身一寒,顾子书伸手摸了他的手腕,抬头问他。
  “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说得很不好,太落你的面子了?对不起嘛,我下次不叫你来送外卖了......我只是想看看你......”
  两人的耳语已经没人在意了。
  韩夺竭力稳定波动的情绪,露出再正常不过的笑容。
  “我要回饭馆归还保温箱,你好好吃饭。”
  顾子书没有松手的意思,“这边的活儿也做得差不多了,我已经连续两周没有回家,我妈妈说无论如何,这个周六日一定要回家住两天,她还说......”
  什么?
  韩夺眼神鼓励他把话说完。
  “她说顺便邀请我的室友们一起去家里玩,我妈妈总是小心翼翼到保护过度的程度,我猜她可能是对我始终不够信任,不相信我能把自己照顾好吧。”
  顾子书耸肩的姿势显得颇为无奈,微微噘嘴瞪起圆溜溜的大眼睛,又像是在朝某冰山仙男祈求的可怜狗狗。
  韩夺肯定是会拒绝的,他没有办法走进那个家,即使总有一天,他会克服障碍迈开第一步。
  但是现在这条归途里,横亘着一个顾子书。
  他的犹豫无形中加重许多。
  “行,”韩夺补充道,“要是翔哥和王梓去,我也跟着。”
  諵楓结果罗翔与王梓根本没有闲空去顾少爷家的大别墅里做客,系队的魔鬼训练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休息日?
  罗翔十分夸张地抱住韩夺的长腿,泪一把涕一把表演苦情戏,让韩夺到了大别墅里,吃燕窝鲍鱼的时候,帮忙把残羹冷炙打包回来一份,叫小老百姓也尝尝舌尖上的金钱味道。
  顾子书笑他,“我妈妈参加了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不会随便吃小燕子的家和鲨鱼的鳍,我们家其实在吃上都是素食为主。”没敢说自己的妈妈是华国首屈一指的大影后江逾白,每天严格计算卡路里,生怕脸上多一点肉,镜头形象不好。
  韩夺找了几个借口,真心不想去的,左躲右闪避不开死缠烂打,顾子书从周五晚上就开始念叨,甚至为了盯住韩夺,早起半小时帮韩夺挤牙膏、递毛巾,乖巧懂事听话。
  韩夺心底一软,只好询问了父母双方的喜好,提前买了一个贵重的果篮,顾子书本不打算让他破费的,家里的果盘常年摆满进口水果,父母工作繁忙,顾子书挑嘴,几乎没人吃的。
  说不准备去的韩夺蓦地收拾得干净俊朗,还跟小少爷借了点发胶,把额头刘海抹在脑后,活脱脱得成熟大气,意外有点像豪门公子到民间体验生活。
  顾子书越看他越帅得超凡脱俗,最主要是冥冥中有点眼熟,特别像他熟悉的某个人。
  顾家专门委派了司机来接小少爷,顾子书提前跟江逾白报备过,说只有一个舍友能到家里玩,叫她不用特别准备。
  韩夺单手挽起果篮姿势优雅得体,坐在高级轿车里的一刹那,两条长腿逆天无处安放似的,快把顾子书的魂给勾飞了。
  韩夺安静沉稳地坐着,顾子书一阵捂脸,一阵狂甩头,躁动不安,奇怪问他,“你哪根筋抽了?”
  (ˉ▽ ̄~) 切~~
  顾少爷一头扎在韩夺的胳膊处,闪躲着不令对方看清,自己红扑扑的面颊正在燃烧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