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用过饭再歇,”季钦声音闷闷的, “林焱那边我要先去封信报个平安,木桑当时还担心这孩子会夭折在半路,你别看这孩子哭声如此响亮,但张伯已为他诊过脉,确实胎里不足,我还需同外祖父禀报。”
  “别怕,侯府养大个早产的孩子还是简单,”阮清攸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哪个张伯?”
  “自然是张辽大夫,”季钦笑道, “他老人家儿子下放了,就在西北。我回去时曾拜访他,他听闻你有孕,实在是放心不下,便索性同我一道过来了。”
  “清攸,我知你安慰起我来头头是道,但心里还是害怕,如今张伯来了,大约你能宽心些许,”季钦反抱住阮清攸, “不要怕,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嗯,不怕,”阮清攸吸了吸鼻子,话音却变得无比温柔, “钧希,孩子已会动了,晚间你好生摸摸。”
  “我现在就要摸,”季钦伸手, “肚子……好像真的比我走时大了一些。”
  阮清攸轻轻摸着季钦的发顶,轻轻地道:“孩子在长,肚子自然也在长呀,过不了几个月,她便会出生了,再过不了年余,她便会叫爹爹了……”
  *
  思寐到来的,让林易高兴非常。
  待到张辽带着周峰将孩子的情况于他说了个清楚,愁云便渐渐拢上了他眉头, “可能养好?”
  “养是定然能养好,但就是要多费些年月,”张辽答。
  林易如此才舒了口气,吩咐周妈妈, “带着思寐的东西来我院子里,我亲自带。”
  季钦垂着两个大眼圈,虚弱地看着林易, “外祖父,三思啊。”
  “这是焱儿的长子,我身为曾祖父,自然是要亲自教养的,”林易沉声, “名字我也取好了,便依着林家辈分,取名为林慎。”
  话是说得情真意切,但林易到底年纪大了,经不得磋磨。
  好扛歹扛扛了十日,后便将林慎的摇篮挪出了他的卧房,不仅给乳母提了月奉,还又多找了几个年轻的婆子轮流在夜间带。
  季钦听闻后,在早膳时分欠嗖嗖地跟阮清攸说:“我早说什么来着,让外祖父三思,三思。”
  阮清攸正吃着一碗飘满了红油的小馄饨,是季钦做的,他离京之前就跟三尺巷的老伯学成了,如今做得跟那摊儿上的一个味道。
  “有心思想这个,不若想想你的儿出生若也如此,又该如何是好?”阮清攸说。
  “不会,”季钦拍着胸脯保证, “我的孩子,必然会是世间第一乖巧!”
  “你想想你小时候,再说这话还有底气么?”阮清攸凉飕飕地问。
  季钦的气焰果真就断了半截, “我郎君的孩子,必然会是世间第一乖巧!”
  阮清攸:“……”
  用罢早膳,二人各戴上了一副金银制的半面面具,便一道去了互市。
  书院放假时,阮清攸同学生讲了因为家里来了个刚出生的娃娃,他须得回来照顾,等孩子周岁便回去教书。
  此后他便闲了下来,因为实在喜欢便隔几日就要季钦带他来此处。
  如今他肚子越发地大,衣裳早换成了肖似女子衣袍的款式,青丝半扎又挂上面具时,便真让人以为是个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有孕美妇了。
  如此,无论是行走于边境互市,还是城内坊市,都方便得很。
  骨哨在前头开路犹嫌不够,季钦像个炸了毛的老母鸡一样,紧紧将阮清攸护在怀里,见人走近半步都要伸胳膊先挡一挡。
  “哪要这么紧张?”阮清攸挺着肚子,正在摊前挑一只双耳瓶, “又不是纸糊的。”
  “哼,”季钦说着话又将他挡住了, “谁也别想碰你一下。”
  阮清攸看好了,指指双耳瓶,示意季钦付钱。
  季钦一手拉着他,用熟练的西境小国语言同摊主交流,付了银子,抱起了耳瓶。
  “前头那卖辣椒的又来了,去看看么?”季钦问,阮清攸自打怀孕以后,吃辣的劲头越发遏制不住。
  阮清攸眼睛一亮, “去!”
  “走,”季钦将耳瓶交给身后的长随,揽住了阮清攸的腰。
  天似乎又要落雪了,今岁雪稀,反倒让人期盼。
  阮清攸走在路上,伸手覆在了季钦揽着自己腰肢的手上,轻轻弯起了唇——
  眼看着除夕又至,而年月迥然,去岁的他如何也想不到今岁竟能过上这般美满幸福的日子。
  *
  冬去春来,阮清攸的产期一日日近了。
  张辽日日来诊脉时,都要与他谈心, “清攸,你这胎怀相如此之好,生产时必然也会顺利。”
  确实,阮清攸这胎当真是没有受什么罪,连旁人孕晚期常常有的那些浮肿,腰痛都没有过。
  自然,过得这样舒服,与季钦打年后便卸了大半军务在府上陪伴照顾,但孩子确实也贴心懂事,没有闹腾。
  阮清攸常常会想,夫君疼爱,孩子贴心,照如今的自己来说,就已足够了,还有何求呢?
  话虽如此,但他的产期在五月十五,随着日近,他却日日地怕了起来。
  张辽日日来宽他心,也无甚用处。
  四月二十六,季钦寻了条蒙眼布将他眼蒙了起来, “兰时,我带你去个地方。”
  阮清攸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如箩大肚,很是无语地问:“我如今这样,你还敢让我蒙着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