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对维克多的名字起了反应,光萼终于交错落下护住头部的手腕,露出一双水葡萄般的眼,愣愣看她。
  有夜趁此机会托起光萼的手掌,用血染教典释放魔法治愈光萼的手上伤,但克劳狄乌却对此有些不满,不禁开口规劝有夜。
  “他伤了您,罪有应得。”
  他这话一说,光萼也同她一样伤在尾指的缘由就直接明了。
  有夜手上动作一顿,歪过脑袋看向克劳狄乌,言简意骇地说明了她身上这些伤的来源。对方微愣后,很快扭过脑袋不再言语。
  而有夜替光萼治完伤,就又继续了先前的那个话题。
  “维克多不会想你这样的,你现在所做之事连自己那关都过不了,还谈什……”
  “那您又懂维克多少爷的什么呢……您知道他有多烦恼吗?您知道这次归家后他的哮喘发作了几次吗?少爷他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病了,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原本颤栗着轻轻浮于她手掌之上的粗糙手掌一下收紧,力道大得惊人。光萼激动地半起身,拽着有夜就是一番质问,单薄的身体剧烈晃动后又如秋日落叶般颓然落下,无助地跌坐在地。
  “呜……”
  年幼侍从抬手抓握着自己的额发,用手臂遮挡歪曲紧咬的口唇,极压抑的哭声也拢在其后。
  “……我只是想完成少爷的遗愿。”
  有夜静静地看着光萼哭,让他发泄了好一会儿才叹息般地开口。
  “哪怕那是错的,是与你个人意愿相反的,也要这么做吗?”
  “个人…意愿?”
  光萼哭红的眼微垂,灰蒙蒙的额发凌乱不堪,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雀斑也因情绪激动而红通通的。
  他垂首搅着自己满是旧伤的手指,低声道。
  “圣女大人说什么呢…像我这样低贱的奴隶,哪里来的个人意愿。”
  有夜怔住了,这种状态她可太熟悉了。
  只有拼尽全力才能寻到一点儿生存空间的人会变成这样,不仅狠心抹杀自我,还得用不断自己给自己找理由,用无所谓的表情逼迫自己接受一切不合理与不愿意之事,再包装成冠冕堂皇的借口。
  “…呼。”
  有夜深呼吸后,拉着光萼迅速起身,一改先前态度,强硬地拽着对方往板车的方向走。
  “那就走吧?不是要去救那个人渣吗?我跟你走,我们一起去救他,救回来继续打骂你!”
  光萼显然被她这番话吓住了,正抖着身体推拒她的拖拽力道。
  有夜自然是拉不动常年劳作的光萼,但气势上却一点儿也不输,而习惯服从与卑微的侍从根本不敢言语。
  “走啊!不是要去救那个人渣回来,继续你现在的生活么?继续现在主人家一个不顺心,你就得遭受毒打的生活啊!哪天死了也没地方葬,随便外面一扔,被野狼吃掉就算结束……”
  “不要…不要、我不想……”
  随着有夜的发言,光萼抗拒的力道越发大了。他抖着肩又开始不停落泪,咬唇忍耐着恐惧不停摇头。
  “不要什么?你捉我不就是为了救他么,怎么现在又不想救了?啊,我知道了…”
  有夜硬撑着没有松手,用眼神制止一旁看不下去就要上前的克劳狄乌。
  “你在怕那人渣回来后因为财产被全数充公而迁怒于你,再把你转手卖掉?不对,你也会被充公,也许还会被卖给比那人渣都更差的……”
  “不要再说了!!”
  爆发般的怒吼后,有夜只感觉自己的手背猛烈一疼。
  像是被逼急后的发怒小兽,光萼张嘴就狠狠咬上她的手背,血液瞬时溢出,滴滴答答地落下。
  很疼,但不是不能忍。
  有夜抽了抽眉头,伸出另一只手迎着光萼无比戒备的眼神,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就是你的个人意愿。”
  先前尖锐的语气已被她尽数收起,有夜顿了顿才凑近光萼轻声补充道。
  “你根本就不想去救他,只是怀着对维克多的感恩想要帮助他,可那是他自身对罪恶视而不见的赎罪,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光萼放松了齿间的力道,呆呆望着那双听少爷描述过无数遍的荧红眼瞳。
  那双眼分明漂亮得不可思议,可他却从中看着自己迷惘的倒影,陷入没有出口的焦虑。
  有什么关系?的确没有关系。
  可又为什么会没有关系呢?他是主人家买下的奴隶,主人的意愿就是奴隶的意愿,只要听话,日子就会好过,所以为什么会没有关系?
  奇怪的是,现在注视他的这双眼与少爷的不同,看向他时连一丝怜悯都没有,有的只是澄明的理解与包容,可理解什么呢?圣女大人这般身份的人,又怎么会去理解一个卑贱的奴隶?
  她根本不可能理解他现在的恐惧!!
  如果被拉去再次拍卖,就意味着已经糟糕透顶的生活可能还会更糟,再下次被别的人买去,也许就真如圣女大人所说,会碰见更不得了的人渣。
  说白了,他根本无力扭转自己的命运,与其去接受一个或许会更差的生存环境,不如就留在现在这个炼狱,反正心死了,那些习以为常的刑罚就不会再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陪我一起去皇都吧,光萼。”
  见对方真认真思考起来,有夜便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