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动于衷地上前,自有夜身后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肩,坚定地拉下她遮挡的手掌。
  “看着我。”
  “你把衣服穿上我就看,我可不想因为你长针眼。”
  哪怕硬是被拽着手腕,拉下挡住眼睛的手,有夜也还规矩地闭着眼使劲摇头。
  只是她着实低估了天使的“耳背”程度,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对方可都是不会听的。
  “米奇让我们好好谈谈,我正按他所说,努力尝试着与你坦诚对话。可你为什么不愿意看我呢?”
  阿比斯凑地更近了,他为了能更好地读懂有夜的唇语,甚至还将脑袋自她颈侧压了下去,略显失落地将脑袋搁置进有夜的颈窝。
  “就因为我是按照你做的仿造品?所以你才不愿意看我?”
  有什么微凉的液体落进有夜的衣领,刺得她猛然一抖。
  不知为何,在“仿造品”这个词语落入鼓膜后,难以形容的尖锐疼痛瞬时席卷漆黑一片的视界,难受地都令她忍不住弓起了背。
  可单薄肩胛骨又很快抵上温热胸膛,紧贴后背的体温用不了多久就让她尴尬地自发贴上冰凉玻璃,尽力拉远彼此间的距离。
  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很快为镜面抹上一层朦胧的雾气,有夜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透过身前镜子的反光慢慢看向阿比斯微敛的眼瞳,思虑再三才吐出十分收敛的问句。
  “神话都是真的…对吗?”
  有夜有些抱歉地以额抵镜,按在玻璃上的手掌慢慢攥紧,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地半蜷着手指。
  根据神话,月神刚陨落时,为填补神庭空缺并平衡动荡不安的下界,主神曾试着将月神遗留的神格融入一具全新的容器。
  可事与愿违,依恋主人的神格顽固地拒绝了新容器,致使新容器只继承了月神的一部分权能,狩猎之神阿比斯因此诞生。
  如果这个世界的神话并非吟游诗人随口编纂的故事,那么阿比斯执着于“阿尔忒弥斯”之名的原因也许也正在于此。
  “或许?”
  阿比斯松开有夜的手腕,指尖极缓慢地自有夜的小臂上滑,再经由肩膀,顺着锁骨向下。
  “但至少我从未获得过来自主神的恩泽,也没有狩猎过根本不存在的物种。”
  他笑着反驳神话中的描述,如玉的葱白指尖在娓娓而谈中已悄然滑至有夜的小腹,于肚脐旁一寸半的位置停留,慢慢施力叩击。
  “不过我能肯定的是…这里,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有夜僵住了,她呆呆地垂眼去看对方指出的位置,掩不住的惊讶慢慢浮现心头。
  ……她确实在那个位置生了颗红痣,可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根本没可能会有人知道。
  “我也有。”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僵硬,阿比斯摊平纤长的手掌,彻底贴合有夜的腰腹,暗暗施力,稳稳控住满脑子都是如何逃跑的圣女。
  “我也有这个小瑕疵,一摸一样的位置,一摸一样的形状,你要看看吗?”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我知道你想说什…咿!”
  视界猛然旋转,有夜连话都还没说全,就被阿比斯按着腰腹强势翻过身,不带丝毫情感地重重抵按在已泛起暖意的镜面上。
  “看着我。”
  如镜花水月般的两对瞳仁正彼此对视。
  可即便是再相似的色彩,也勾不出完全相同的神韵。
  阿比斯将有夜控在他与镜面的正中,又习惯性地挽起耳旁偏银的月色长发,一瞬不眨地紧盯有夜的眼。
  “你是否总听他人夸赞你的容貌?”
  有夜微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天使的问句还在继续,那副银月一般的纯净容颜带着无尽的悲悯越发靠近了。
  “是不是向来只在水中看过自己的倒影?”
  清泉般的嗓音缓缓落至耳畔,有夜感觉自己像是受到了来自那双突兀泛起蔷薇色光晕的瞳仁的蛊惑,只能抖着指尖跟随阿比斯扣住她的手掌,伸手扶上他的脸颊。
  “看着我,我与你完全一样。”
  那双手按住她想要逃离的手掌一寸寸地向下,泛起蔷薇色的瞳仁慢慢拉出半椭圆的小尖角。
  “当然…也不完全一样。”
  有夜怔怔地被吸入那双瑰丽的蔷薇色竖瞳之中,跟随对方的步调慢慢下移着手腕。
  可眼角余光内,本该忠实影射天使身姿的镜面体骤然扭曲,不仅一对洁白无瑕的羽翼快速腐化,剥落华贵的羽毛与鲜红的血肉,就连那头与她相同的罕见月色长发也蓦然暗下,化为深夜浓稠的黑。
  时间仿佛于此刻停止,脱离本体管控的镜面体自四面八方滑动着闪烁蔷薇色泽的眼瞳,准确捕捉到她的视线。
  那只剩半腐烂骨架的羽翼微微回合,锋利的尖端神奇地穿过漾起涟漪的脆弱镜面,自有夜面前下压,堪堪挡住阿比斯堕天后沦为艳魅蔷薇色的竖瞳。
  自镜子那头穿越而来的无数镜面体一齐涌至她的眼前,或伸手抚按她的脸庞,或勾住她的手臂限制行动,其中一具甚至还伸手松松环住本体的肩,缓慢滑过蔷薇色的眼瞳,轻轻张口,颇为俏皮地肯定有夜眼中所示一切。
  “呀,被你发现了呢。”
  柔顺垂下的黑发诡异扭动着缠上有夜的手腕,丝丝缕缕地扣紧,过分冰冷的触感令她猛地挥手,下意识地推开静止不动的阿比斯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