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刚转化为血族的人类就这么在她的神殿住了下来。
  像是被刻意训练过一般,尽管满脸都写着好奇与探究,他们也从不会打扰她的工作,并主动承担起神殿内的一切杂务,甚至让她像个人类一般吃上了一日三餐。
  原本空荡荡的神殿慢慢增添了不少家具和装饰品,俨然已像是随处可见的贵族府邸。有夜对此并无不满,毕竟家具这些东西,虽然作为女神的她不需要,可血族们需要。
  与她不同,他们需要睡眠和进食,还有像人类一样的社交。
  她看着自己的神殿越来越热闹,却感到没有来的恐慌。
  一开始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那天正午她在二楼露台晒太阳时,看见神殿前的广场上,有个人类孩子正咬着手指,用很是渴望的眼神望向她手中的葡萄,有夜便用轻柔的微风将自己盘中整串葡萄都托送到了他的面前。
  小孩子灿烂笑着向她鞠了一躬,将饱满圆润的葡萄与母亲一同分享。
  有夜趴在露台栏杆上,看着母子两人会心的笑容也十分开心。
  可还没等夜晚来临,隔绝一切光亮的神殿内,才刚入睡不久的哈兰德就蓦然出现。他望着她,慢慢捻起一旁果盘内的葡萄,低声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葡萄。
  这是哈兰德为数不多向她主动搭话,有夜惊讶了半响,就看对方剥开葡萄皮,将那颗圆润的葡萄压上她的唇角。浓郁果香直接滑入味蕾,有夜下意识地张口吞下那向她递来的果肉。
  她配合地吃下那颗汁水饱满的葡萄,并无意识地舔了舔湿漉漉的唇瓣:“我还挺喜欢葡萄的。”
  哈兰德悄然松了一口气,于原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抬手舔去指尖上略显黏腻的果液。
  有夜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尽管弄不懂哈兰德究竟在想什么,但她猜测大抵又是因为供奉之类的原因,毕竟血族们都很热衷向她供奉各类祭品。
  可之后的某一日,抽条长成少年的那孩子再次出现在她的露台下,笑嘻嘻地往她的神殿入口供了两个漂亮的红苹果。
  有夜笑着又调动清风将自己盘中的草莓贝果送了下去,并向礼貌道谢的少年挥了挥手。
  似乎在这回忆里,时间的概念变得极为模糊。
  她眼中的几日仿佛已是人类的好几年,整个帝国物是人非,快速发展起来的文明很快就不需要她们这些神祇手把手地帮助了。
  她亲自下到神殿大门,拾起那两个漂亮的苹果,用衣袖擦了擦就直接开吃。只是这红苹果漂亮归漂亮,却着实是一点儿也不甜,甚至有些发涩。
  但本着他人一番好心,她还是忍着满口的涩意,在大白天无人值守的神殿入口一点儿也不浪费地吃掉了两个苹果。
  有夜将果核埋在神殿入口旁,期盼来年它们能长成两棵高大的苹果树,为血族们遮蔽一些日光,好让他们偶尔也往外头走走,不要总缩在她的神殿里。
  按理说这件事理应不会有人知道。
  然而第二天,同样漂亮的,甚至在形状上做过调整,更方便她单手抓握的小红苹果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哈兰德用银质的小刀为她削去果皮,将果肉切出漂亮的长条形。
  那双浓郁的血瞳涌动着危险至极的暗芒,又燃着无法控制的虔诚火焰,直勾勾地望向神座上的有夜。
  他的目光显然已冒犯至极,嘴里却说着无关紧要的琐事。
  “大人,今日眷属们上贡的苹果很美味。”
  哈兰德递来的苹果很甜,又脆又爽口。
  可有夜只吃了一口,就有些勉强地垂眼。
  “我是神,哈兰德。”
  她冷声补充:“我无需进食,不要再白费功夫了。”
  “您可以吃一些的,就像明明不需要睡眠,可您还是会偶尔在神座上小憩一样。”
  这是有夜第一次见哈兰德对她说这么多话。
  他望着她,姿态谦逊却极具攻击力,不知何时变得伟岸的身姿已如浓稠暗夜般令人生怖,唇畔尖牙也褪去一开始的骇人诡异,变得姝艳而缱绻。
  就连那有夜熟悉的东方长相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锐化,与鲜艳升起的血色一同变得夺人眼球。他已变得面目全非,早就不是最初那个跟在她身后笨拙学着飞翔的天使了。
  “您还会需要更多东西的,比如宝石,比如土地,又比如……”
  哈兰德顿了顿,视线虽不敬地缠住她的脚踝,却又虔诚地不再向上。
  “又比如欲·望。”
  有夜发怒了。
  或者更正确的说,是阿尔忒弥斯带着她一同发怒。
  月色的魔素瞬间席卷整座神殿,虽来势汹汹却心软地没有攻击任何人,只作了简单的示威。
  有夜急促地喘着气,手指扣紧了怀中教典,愤怒地与下方的哈兰德对视。
  可对方早就恭敬地垂下了颈项,藏起所有僭越的情感,重新陷入惯性的沉默。
  阿尔忒弥斯感觉自己快要在这神殿待不下去了。
  血族们都唤哈兰德一声“真祖”,对他绝对服从,像是他的影子,又似他本人的分··身。那些默契向她投来的视线共同织成一张密不通风的网,将她层层包裹起来,一览无遗地呈在哈兰德的眼前。
  有夜跟着阿尔忒弥斯的意识,特意挑了日光最烈的正午前去拜访许久未见的艾菲克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