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就等等吧,等她出完气就走了。”
  跪坐在地的中年妇女看不出半分悲痛,倒是说话的战斗力很强,辱骂的词语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简简等啊等,这妇女还喊来了媒体,没过几分钟,就上了当地的热搜,还有了报道,甚至有人开启直播。
  最后,院长为了平息事端,居然宣布要解雇黎繁!
  简简等不了,因为这完全是错误的,而大家都知道是错误,却在将错就错。
  他讨厌这样。
  简简冲了出去,结果并不好,黎繁依旧被开除了。
  一时间,没有医院敢要她,好在这些年家里有些积蓄,暂时能应急,不至于流落街头。
  此时,简简开始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
  ……真的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拯救吗?
  毫不配合的人质、到处造谣的学生、无法无天的大妈、煽风点火的群众。
  承着善意肆意释放恶念。
  他们真的值得受到保护吗?
  简简无法忍受。
  做的恶再小,也是恶。连一丝一毫的悔过之心都没有,他们配和普通公民放在同等地位吗?
  而那些心怀善意的人们,不管是父亲的战友、学校的老师、还是医院里愿意帮母亲说一句话的护士……
  是能和那群人放在一起比较的吗?
  思考很久,简简得出了答案。
  从今往后,他不再相信他人的话语和世俗律法。
  从今往后,他的心中自有一杆天秤,权衡善恶。
  从今往后,他的世界里,人的生命同样有了三六九等。
  可他依旧是自己。他热诚、开朗,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
  又是盛夏、蝉鸣、燥热。
  高考前夕,父亲俞清在母子二人的照顾下,奇迹般的苏醒,母亲黎繁也重新找到工作。
  简简也不再‘继承’父亲的愿望,紧绷多年的他,选择了普通的理科专业,打算休闲度过大学时光。
  暑假,他还是躺在自己的小房间,吹着自然风,闭目养神。
  假寐片刻,大门外有人敲门。
  “简简?你去看看吧!妈妈现在没时间!”外面传来黎繁的呼唤。
  简简应声起床,穿上拖鞋出门,打开门的那一刻……
  面容凝固。
  门外,当年害父亲变成植物人的人质站着。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磕头,没几下就磕出鲜血。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垃圾!我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向警方自首,自愿执行死刑!都是我的错!你要打就打我吧!”
  他的身后,把造谣当家常便饭的学生们,也跪倒在地,不停对他道歉。
  “对不起简简!都是我们不好!我们给你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我们也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罪人!”
  边上,中年大妈颤颤巍巍,神情痴癫,嘴中不停重复着‘对不起’几个字。
  简简越过他们往后看去——那里站着成千上万看不见面孔的人。
  他们跪倒在地,如同对虔诚的神朝拜,接连不断细数着自己的罪行。
  紧接着,无源的大火出现,灼烧着他们的四肢。
  万千利刃飞舞,切割着他们的皮肤。
  天空倾倒下强硫酸的暴雨,腐蚀着他们的躯体。
  简简站在门口,只是望着他们承受痛苦。
  父母出现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
  “简简你看,伤害过我们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母亲道。
  “从现在开始,再也不会有人伤害我们。”父亲说。
  简简闭眼,再睁眼。
  市中心的商场广告屏播放着那些人执行死刑的新闻,全球直播。
  路边的行人纷纷唾弃,说他们不配做人。
  在这之后,所有碍眼的人都消失了,哪怕只是撞了一下简简的肩膀,都被抓住判刑。
  他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处,底下跪着的民众越来越多。
  父母始终站在他的身后。
  “简简,看,以后再也没有人把我们分开。”母亲道。
  “从现在开始,犯罪者都会得到惩罚。”父亲说。
  “简简。”他们一起说道,“留下来吧,留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不会有人伤害我,我们永远是幸福的一家。”
  母亲纤柔的笑,父亲慈祥的笑,他们的手很温暖。
  记事起,这样三人并行的场面,只有寥寥数次。
  可是现在,他能一直拥有了吗?
  简简低头,他已变回五岁孩童的模样。
  只要留下来,就可以无忧无虑的和父母在一起。
  高台下,道歉的痛呼还在持续,简简一愣,眺望。
  他好似着了魔,缓缓举起右手,弯曲手指,做出枪的手势。
  刹那,幼小的手掌和少年骨骼精致的手重叠,枪的手势与玫瑰刻印的真枪叠加。
  包括他的身形,也在孩童和少年间转换。
  简简不再听父母的劝留,也不再听负罪者的道歉,在下一次转换间,毫不犹豫的扣下手枪扳机。
  ‘砰——’
  ‘啪。’
  宏大的赎罪场面,如电影荧幕破开裂缝,缝隙越开越大,越开越大,终是碎了一地,陷入黑暗。
  “设想的很好。”俞简道,“可是现实里,这些永远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