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穿白无垢和吃回转寿司时森鸥外的种种表现,福泽谕吉都看在眼里。
  故意刁难,举动幼稚。
  但一个首领,对下属露出这么多情绪,说讨厌和重视都太片面。
  福泽谕吉大概猜到了森鸥外的想法。
  往前推,在港湾大桥上,黑泽莲朝他伸出手时,森鸥外也是立刻出现将人带了回去。
  如果说将他和少年侦探队卷入黑衣组织事件中,是因为黑泽莲和芥川龙之介对黑手党有价值,那这些零碎的小事,已经不像是出于首领角度的行为了。
  “其实没钱主要让我两个地方很困扰。”
  对黑泽莲来说,别的方面都能忍受,但这两个地方,一度让他心灰意冷。
  一个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吸烟喝酒,港黑食堂平时只提供酒精度数很低品质也很一般的酒,只有在重大节日时,森鸥外才会拔毛给他喝好酒,至于香烟,那是根本不提供的。
  森鸥外很反感他吸烟。
  他反驳过:“广津先生和中也大人也吸烟,您怎么不去说他们?”
  森鸥外不以为然:“他们有钱,你有吗?人家凭本事买烟,你也凭本事吧。”
  钱就是本事,黑泽莲在这方面短了一大截。
  另一个让黑泽莲难受的事,就是他不能再随心所欲地送朋友礼物了。
  以前他相当富有时,从黑杰克手里拿到父母留下的巨额遗产,为了给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过生日,甚至买下了一整座岛屿,全部提前种上了她最喜欢的粉黛乱子草,变成了一片粉雾般的海洋。
  相当败家,但也相当优雅。
  “这……”这听着有点荒唐啊,福泽谕吉不好说出口。
  “是不是很荒唐?”黑泽莲笑了一下。
  福泽谕吉:“……”
  “但那是我最后一次荒唐了。”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黑泽莲其实一直没怎么对谁完整地讲过。
  唯一的听众,是与他关系很好的年轻医生,只听了一半,就被洗脑成了死屋之鼠的成员。
  在那时,陀思找上了全身心沉浸在音乐与数学中的黑泽莲,告诉了他关于自己想要毁灭世界的理想。
  黑泽莲在极度震惊之后,赶紧带陀思去找了自己的朋友,一位温柔的、总是轻声细语的心理医生伊万。
  结果看完心理医生,伊万选择站在了陀思的那边,并对黑泽莲说,世界是错误的,肮脏到只能靠毁灭来获得重生,只有陀思能给世界带来幸福。
  心理医生被病人搞成了疯子,荒唐可笑又可怜。
  黑泽莲带着陀思去拜访了更多有名的心理医生。陀思乖顺,也不反抗,默默地任由他拖着,脸上始终带着柔和的笑意。
  但看一个心理医生,就疯一个心理医生。
  黑泽莲想要旁观陀思接受治疗时的过程,他想知道凭什么那些人会听陀思的话,都被心理医生以行业秘密拒之门外。
  然而令人心碎的是,到头来那些人都被洗脑成了陀思虔诚的信徒。
  陀思甚至感谢他:“你替我找来了同伴呢。”
  黑泽莲陷入了巨大的挫败之中,他不能再带陀思去看心理医生了,他只能自己改变他。
  陀思憎恶他深爱的世界,于是他带陀思去看世界,去感受他眼中的世界。
  无形的风,流动的水,日出日落,雪后初晴。
  勤劳的农民在金黄的麦田里收割麦子,巧克力工厂里产出最棒的酒心巧克力。
  他把自己能感受到的世上美好的一切,全数献上。
  然而陀思却说:“你觉得这个世界美好,是因为你有钱。假如你把钱都给我,我得到满足,也许就快乐了。”
  父母给自己留下了吃喝用度八辈子也挥霍不完的遗产,他们希望自己永远保持优雅快乐的生活。
  但那时候的黑泽莲,这些东西都没有放在心上,最大的执念是拯救自己的朋友。
  如同那位朋友,拯救幼年时的自己一样。
  黑泽莲送出了全部家产,然而陀思还是不爱这个世界。
  或许他本身就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让黑泽莲感受到世界的恶意,开始同他一起讨厌这个世界。
  他讲述异能力带来的种种灾难,拿出了全世界每年因为异能力而死于非命的人数,那些因为异能力而变得强大的罪恶。
  两个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在漫长的时间里耗着,互相折磨。
  黑泽莲为陀思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盗窃港口黑手党的金库。
  这是陀思的生日愿望,他答应了。
  对方是黑手党,连个异能力开业许可证也没有,那些都是黑钱,没关系的他一路都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当时黑手党内部混乱,又完全不知道他的异能力,这注定是一场很成功的罪恶游戏,只是在最后一刻,黑泽莲突然放弃了逃跑,留在了空荡荡的金库里,然后被闻讯赶来的太宰治抓住了。
  “为什么不逃?”福泽谕吉问出了和多年前太宰治一样的问题。
  “我要是跑了,就一辈子都被关住了。”
  多年前,少年黑泽莲已经想到了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
  金库被窃空,这些事的后果总要有人承担,否则无处撒气的黑手党必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也许会有更多的人会死去。
  当然选择留下的大部分原因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已经做了第一件违背内心的事,或许陀思为了让他早点被同化,以后还会让他做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