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梦中的自己似乎不这么觉得。
  “你不是还在努力活着吗?”
  就像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眼前的女性苦苦挣扎在活着的边缘。
  这个活在贫民窟的女性,看起来非常矛盾。
  资料上显示她一度在规模还算不错的大企业任过职,只可惜不到三个月就换了份工作,然后又是两个月,四个月,六个月。在第四份工作辞职之后,她重新回到了贫民窟,靠网上接点活维持着生计。
  显然,以她的能力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而不是这种连啤酒都许久没能喝上的人生。
  她的账户上甚至还有一笔积蓄,只不过定期会被不同的账户扣减,还都是不记名的账户,就连追踪都需要另外花上一些功夫。
  很显然,小川梦子拥有秘密。
  中原中也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问题是,他需要确认这是否和藤井光的死有关。
  尽管一开始有点抗拒,但慢慢地,小川梦子变得配合多了。
  她说起自己的工作,说她没有办法融入过于严肃的前后辈文化,更没有办法接受常见的性别歧视;她说起网络的便利,只要辗转几个域名就可以较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
  “当然,在专业人的面前只会是班门弄斧。”她看着他这么说,“但简单的交易已经够用了。”
  中原中也不知道梦境中的自己有没有察觉到。
  从某次相遇开始,小川梦子的穿着变得整洁了,原本暗沉的眼睛逐渐有了光亮,和她逐渐软化的态度同时改变的,是她越发随意的话语。
  有时候是“黑手党先生”,有时候是“大人物先生”,有时候是不嫌烦的“黑手党的大人物先生”。
  她从来不用姓氏或者名字什么的来称呼中原中也,哪怕她早就知道。
  而中原中也,从来也都是喊着“小川梦子”的全名,或者用简单的“你”来指代。
  他没有叫过“小川”,一次都没有。
  从一开始,中原中也就知道小川梦子不会是凶手。
  她没杀过人,这么简单的事情,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了。
  关键在于,她是否参与了,又或者,她是否知道什么。
  这才是他的目的,即使她看起来已经在破碎的边缘,即使她看起来……似乎在向他求救。
  从一开始,相遇的理由就过于不祥。
  而这样糟糕的预感,在确认藤井光妹妹的死亡时,达到了巅峰。
  “这不是很令人羡慕的结局吗?”小川梦子看着墙壁上残留的血迹,“虽然慢了一步,但他们终于得以重逢。”
  “我可不相信什么‘死后的世界’。”中原中也硬邦邦地回答道,要不是知道这位女性真的发自肺腑地这么想,他肯定会把说话不合时宜的家伙狠狠地揍一顿。
  “这么想,会比较轻松。”她回答说,“无论对于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都会是一种安慰。”
  “至少我不需要这样的安慰。”
  “我知道……这样的黑手党先生,才会看起来这么帅气哦?”
  又一次的,中原中也无视了对方的话。
  她总是时不时地说着这样奇怪的话,如果对此有言语上的反应,她又会说什么“这可是我发自内心的告白”让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发言;偏偏这个家伙弱小的随便一拳就足以让她死去,暴力就更不可行了。这样一来,无视也就成了最好的应对方式。
  梦境中的中原中也无法理解。
  他放弃了追究小川梦子的秘密,不知道定期消失的那笔钱是她为了调查家乡的委托费;他不知道小川梦子这番感慨的真正意义,她仍然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自己还能够回归到原本的世界;他没能听出小川梦子的最后告别,只是把“下属”和“春梦”当成了又一次不合时宜的调笑。
  但有一点,中原中也非常清楚。
  中原中也和小川梦子并不是一路人。
  港口黑手党更不是什么好去处,不适合小川梦子这样天真的家伙的生存。
  以她的能力,再把这块黑曜石卖个好价钱,再怎么样也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过上好日子的吧?
  正好也就是她这段时间的误工费和报酬了,只是三箱啤酒什么的……好歹他也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中原中也可拿不出手。
  离开横滨也可以。
  她拥有在阳光下生活的能力,她只是暂时地误入歧途,这只是一场偶然发生的相遇,短暂的插曲过后,小川梦子的人生应该回归正轨。
  即使她对他抱以着奇怪的期待,中原中也既没有回应她的义务,也没有回应她的必要。
  然而,即使不继续看下去,什么都无法改变的中原中也也知道小川梦子的结局。
  梦一直是这样子,如果说平时的她已经够难搞了,那这个梦境里的她就是翻倍甚至是指数级的运算。
  只是这个中原中也还没能足够了解她。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会亲眼看到这样的结局。
  那天还是圣诞节,下属们抱怨着这可真是糟糕的圣诞节,听着远处传来的颂歌,中原中也决定当做没听见。
  毕竟是难得的圣诞节。
  这样的想法,在撞见了那具尸体的瞬间发生了改变。
  “下次见面的时候,说不定黑手党先生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