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行绛撑伞立于大雨中,胸口湿了一片,察觉到小蛟龙不安地拱动。
  他微微蹙眉,两指把小蛟龙拎出来,倒塌的茅草屋又重新站立,里边干燥,仿佛从未经受过大雨。
  萧行绛的灵力对于小蛟龙来说太过强盛,灼烫不已,他不能像对待一间草屋那样,抬指把小蛟龙身上的水去除,于是拿出帕子,准备给他擦鳞片。
  正此时,小蛟龙打了个喷嚏,抖了他一身水。
  萧行绛动作顿在半空,白袍子湿了一大片,还粘着泥点,茅屋中陷入奇异的沉默。
  小蛟龙仰起头,和他大眼瞪小眼。
  半晌,萧行绛把帕子扔在蛟龙脚下。
  “自己擦干净。”他说。
  继而他转身去处理白袍上的污渍,却发觉脖颈后一凉。
  有东西顺着他的脖颈钻入他的衣襟,滑溜溜凉冰冰的,拿他的袍子擦水。
  萧行绛动作一僵,脊骨发凉,忍无可忍,终于一把将小蛟龙从衣领里揪出来,一抖手,幼蛟被扔了出去,撞在墙上,又砰地坠落在软塌上。
  萧行绛金瞳浮现出一点凌厉的神色,怒声说:
  “放肆!”
  他是九重天上居于高位的仙尊,六界芸芸众生,没有一个敢如此胆大妄为地钻他衣裳,此为逾越。
  他一摆衣袖,出去了,那一日初恒遇到了麻烦,萧行绛直到很晚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大雨已经停了,草屋里漆黑一片,四下寂静,萧行绛谨慎地在门口止住脚步,却听见一点呜呜咽咽的声音。
  片刻后烛光亮起,昏光映出软塌上蛟龙的身影,它用尾巴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萧行绛过去时他直往角落躲。
  萧行绛微微蹙眉,伸手过去,小蛟龙退无可退,猛然一张口,咬在他手心。
  蛟龙的牙齿尖锐,乳牙一合便是一圈血印,登时痛感蔓延,萧行绛额角爆出青筋,金瞳之中浮现出凌厉的神色。
  蛟龙埋在自己尾巴中,露出两颗眼睛与之对视。
  半晌,萧行绛眼中恢复淡漠,一伸手,不由分说地捉住了蛟龙。
  蛟龙不安地扭动,萧行绛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他察觉到一点湿漉漉的水迹,在昏黄的烛光下发现是小蛟龙在哭。
  放肆又谨慎,逾越又胆怯。
  萧行绛沉默不言,半晌松开了手,手心中的小蛟龙瞬间逃窜出去,挤在枕边的角落里,细小的身子微微抖动,豆眼瞧着他。
  长夜静默,萧行绛终于在那目光里出声问:
  “哭了一天?”
  小蛟龙先是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萧行绛觉得好笑,他竟然在与一只口不能吐人言的蛟龙说话,更好笑的是,他从那两颗豆豆眼里看见了幽怨,又夹杂着胆怯。
  “因为白日里被本尊扔出去?”
  蛟龙煞有介事地重重点头。
  萧行绛金瞳淡漠,并不以为意,今日玄蛟如此逾越,没有杀了它已是仁慈。
  然而蛟龙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呜啊呜啊的叫两声。
  要他道歉。
  得寸进尺。
  萧行绛是九天之上的仙尊,怎会低头向一只魔物道歉,他不出一言,神色渐冷,蛟龙叫了两声,见他动怒,倏地用尾巴把自己裹起来,滚到墙角,又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
  半晌,萧行绛平复下来,只淡声道:
  “睡吧。”
  他熄了烛,躺在榻上,他并不格外需要睡眠,只是在一天的劳累后稍感疲惫,长夜过半,萧行绛察觉到身后有东西不安分地窜动。
  小蛟龙哼哼唧唧地,在榻上跑来跑去,小爪子落在软和的铺子上,没有什么声音。
  萧行绛翻身坐起,烛光又亮起。
  昏光下小蛟龙顿住脚步,抬眸时撞在萧行绛的目光中。
  “睡。”萧行绛言简意赅。
  小蛟龙四爪一曲,朝侧旁倒去,两只眼一闭,意思是自己已经睡着了。
  萧行绛揉了揉眉心,又熄了烛。
  长夜将尽,萧行绛闭着眼,忽的察觉到脖颈上一点温热。
  是小蛟龙,它大约以为萧行绛睡着了,做贼似的拱开了萧行绛的衣襟,小心翼翼地往里钻。
  萧行绛明白为什么,他们都是龙,初来人界难免不适应,白龙的气息对于幼龙来说有安抚的作用,萧行绛的衣袍中气息更甚。
  这是把自己当枕头了。
  萧行绛不做声地翻了个身,蠢蠢欲动的小蛟龙“噗嗤”一声落在软塌上,不高兴地轻轻呜咽一声,复又锲而不舍地往萧行绛胸口钻。
  萧行绛又翻了个身。
  身后没有动静,蛟龙何等聪明,就算是幼龙,也该明白萧行绛是故意为之了。
  萧行绛又等了一阵,小蛟龙没有动静,直到天青欲曙,扶光万顷,他起身后发现蛟龙蜷缩在枕边的角落,已经睡着了。
  萧行绛站起身,出去了,这一去又是数十天。
  下一次回来的时候萧行绛披星戴月,那一夜没有电闪雷鸣,晴空万里,分外寂静,萧行绛没察觉到异常,到了山腰时忽的听见一声幼龙的吟叫。
  他微微蹙眉,赶到山巅的草屋,只见不知何处钻出一只魔物,身高七八丈,虎背熊腰,正对着小蛟龙虎视眈眈,而那条幼小的黑蛟露出冒尖的乳牙,张开龙鳞,竭尽所能地恐吓着眼前不怀好意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