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社区 > 仙侠修真 > 江楼月 > 江楼月 第9节
  景昀秀美的面容上,终于难得浮现出了除平静无波、礼貌微笑之外的第三种神情。但在这神情中,还潜藏着一抹犹疑。
  “如果没错的话,那剑匣上刻着的不是春风,而是三个字。”
  “春风渡。”
  作者有话说:
  故人今在否——《唐多令·芦叶满汀洲》
  第8章 8
  ◎“景司主,做好最坏的准备。”◎
  “春风渡。”景昀一字一句道,“是我师兄的佩剑。”
  慕容灼简直惊呆了,怔愣片刻咣当一声躺回榻上,摄魂术再次发动,试图亲眼去看看所谓的剑匣。然而地上的熊妖立刻开始剧烈抽搐,大团血沫从嘴角涌出。
  ——连续两次摄魂,再加上景昀不顾死活的逼问,熊妖终于撑不住了!
  慕容灼连忙手忙脚乱地坐起来:“阿昀阿昀,快快快要死了要死了!”
  “希望你下次可以把话说完整。”景昀淡红的唇角往上扬起一个非常微妙的弧度,啪嗒一声打了个响指。
  无形的灵力从她指尖垂落,灌入了熊妖眉心。抽搐渐渐停住,熊妖脸色灰白躺在地上,似乎再度陷入深眠。
  慕容灼欲言又止。
  景昀这是以带有仙气的灵力封住了熊妖身体脉络一切伤口,暂时硬生生扭转了熊妖濒死的状态。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一旦景昀灌进去的灵力耗尽,熊妖的生机会流失更快,说不定会当场暴毙。
  景昀神色自若地收回手,慕容灼小声问:“阿昀,你怎么确定剑匣上刻的一定是春风渡?万一是春风呢?”
  是啊,猜测毕竟只是猜测,熊妖自己都只是胡乱看了一眼根本没记清楚,谁能确定景昀不是寻找神魂心切,故而敏感过度?
  景昀沉沉呼出一口气,语气非常笃定:“……那四只被杀的妖物,致命伤都是剑伤,一剑毙命干脆利落,所以伤口非常清晰。”
  “——我能认出来,那就是春风渡剑刃造成的创口。”
  慕容灼简直惊呆了,放大的瞳孔中写满难以置信:“天底下的剑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景昀轻轻地说,“每一把剑都不一样,我还做道尊的时候,能够分清道殿内二十三把秘藏名剑每一点细微之处,现在卸任多年今不如昔,但认出昔日大名鼎鼎的春风渡,倒还不成问题。”
  这是慕容灼决计无法想象的,世间名剑不知凡几,剑刃制式大同小异,连一把剑造成的创口都能认出来,这是何等令人瞠目的事。
  景昀无心对她细细解释,挥手收起封死整间房屋的灵力:“剑匣失落在妖物尸体旁,春风渡却不知所踪,我现在有一个猜测需要验证,且等着吧,等那几个道殿弟子找上门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能找过来?”
  “我们离开时,我刻意放慢了速度,就是为了给他们留下追踪的线索。”景昀弹指,茶盏飞落入她手心,低头喝了一口,淡淡说道。
  慕容灼担忧道:“那假如他们没反应过来,或者就是找不到呢?”
  景昀翻脸无情冷酷道:“右司岂有此等无用之人,怪不得会把任务办砸,这等蠢货不必与之为伍,帮不上忙还会惹来麻烦。”
  慕容灼:“……真的?”
  景昀放下茶盏,淡淡道:“我本来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既然发现了春风渡的下落,那么即使后辈愚蠢,我也只能暂时忍耐一二了,明日我们出门,给他们一条找人的捷径。”
  她的神色早已经恢复了近乎漠然的平静,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八风不动的从容。雪白秀丽的下颌线条流畅好看,但同样也很容易显得不近人情;嘴唇的颜色天生就浅,带着一种血色淡薄的凉薄感。
  仙界许多仙神私下里都说,景司主美则美矣,望之令人生畏。就连慕容灼第一次见到景昀时,刹那间也仿佛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冰雪雕琢毫无人味的活雕塑。
  慕容灼喜欢长相出众的人,哪怕望而生畏还是硬着头皮去和景昀套近乎。久而久之两人混熟,慕容灼总算发现,景昀虽然冷淡,但或许是做了一百多年道尊的缘故,心性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凉薄。
  “你要睡觉吗?”景昀问。
  这位殿下受不了苦,闻言顿时开始揉眼睛:“要!”
  景昀示意慕容灼自己去床上躺下,她自己倚靠在榻上,随手解下了眼前的白绫。
  她睁开了眼。
  那当然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睫羽浓密眼如点漆。但眼底没有半分光彩,顾盼间光芒暗淡。
  景昀握住那块长得和普通白绫一模一样的云罗,水一般的触感从掌心淌过。
  凤君曾经应天君之邀来看她的眼睛,看完之后对她说:“你的眼睛本身并没有问题,是缺失神魂导致失去视物能力,要想恢复只能摆个招魂阵,没日没夜招几年,或许能捞回来一星半点残魂,我可以尝试用离火帮你修复魂魄,也许有些作用。”
  “找回残魂能够修复损毁的神魂吗?”景昀问。
  凤君沉吟片刻,字斟句酌道:“从过往经验上看,找回的残魂越多越完整,神魂碎裂的越少,修复起来成功的可能性越大。”
  说完,凤君郑重地补充:“神魂问题向来棘手,如果你愿意修复,需要先立下契约。修复不成不能心怀怨恨伺机报复——不是针对你,每个来修复神魂的仙神,都要立下契约。”
  “那倒不会。”景昀轻声道,“如果,我想请凤君帮我修复一个人的神魂,他的神魂遭受过重创,但我能找齐所有的碎片,有望成功吗?”
  凤君皱眉:“如果能找齐碎裂的神魂,那么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他停顿了一下,提醒道:“找齐所有的碎片才行,少了一角、一寸、一点,都不是找齐,修复神魂需以离火煅烧,齐全有齐全的煅烧之法,不齐有不齐的煅烧之法,如果用错了方法,离火立刻会把神魂烧得干干净净。”
  景昀沉默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凤君。”
  “不必多礼,有需要来凤族即可。”凤君说,他走出数步,又很郑重地回来叮嘱,“凤族禁止寻衅。”
  “……”景昀说,“我们同僚多年,我的品行应该没有问题吧。”
  凤君很自然地说:“我相信你是个正直的人,但是仙神也有私心,请凤族出手修复魂魄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来此的仙人无一不是为了至亲至爱,一旦失败,眼看着至亲至爱永堕阴司地底,至此灰飞烟灭,即使品行再好的人,也可能发疯。”
  他笑容微敛:“所以,景司主,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做好最坏的准备。”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短是因为断章问题,每天更新平均字数三到四千,偶尔会有大章掉落,明天那章会长一点,鞠躬~
  第9章 9
  ◎——自己假冒自己的师侄,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事!◎
  次日一早,慕容灼离开了客栈。
  出门不到一刻钟,她又原路回来,像一阵飓风刮进了房中,哗啦一声打碎了门边的大花瓶。
  景昀倚在榻上不知干什么,闻声开口:“拆房子么?”
  “殓房被烧了!”慕容灼急急道,“玄真观调动了许多弟子出面,城门已经封了,严进严出,修行者需要验明身份,否则不得离开!”
  “殓房被烧了?”景昀意外抬头。
  慕容灼连连点头:“烧成白地了。”
  “竟然开始封城门了?”景昀扬起眉梢,“不怕引起不满么?”
  慕容灼差点踩上碎瓷片,谨慎地挪开两步:“应该不会,据说殓房着火的时候,烧起来的场面非常奇怪,像是妖火,现在城里的百姓人人自危,害怕还来不及。”
  说完,她拧起秀丽的眉:“阿昀,算起来,这火在我们走之后就烧起来了——你说,是那几个道殿右司弟子烧的,还是真的有妖族放火?”
  “你靠近殓房去看了吗?”景昀问,“是妖族的话,妖气应该有残余。”
  慕容灼摇摇头:“没有,殓房附近有玄真观长老守着,附近不许人过去,我摸不清他的修为底细,担心贸然潜行过去被发现,会惹来麻烦。”
  “你做的对。”景昀说。
  她沉吟片刻,下了结论:“不会是右司弟子烧的,烧了殓房,这件事就闹大了,玄真观不可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和右司的根本目的相违背。”
  “真是妖族?”慕容灼瞬间回想起昨晚搜魂看到的内容,“是那群杀手的同伴?右司弟子没死,熊妖他们又被咱们杀的杀抓的抓,所以他们干脆一把火烧了殓房毁灭行迹?”
  紧接着她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不对,这反而把事闹大了。”
  这里是河阳城,人族的地盘。右司弟子秘密办事,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自陈身份,玄真观隶属道殿,不可能不给道殿面子。但妖族可就不一样了,人族和妖族隔着数千年的血海深仇,尤其是在宣州、在河阳城,这里可是有将妖兽头颅堆作京观的传统。
  景昀嗯了一声。
  慕容灼意识到景昀似乎心不在焉,奇怪地上前两步探头过去,想看看景昀在干什么,华丽宽阔的广袖一展,险些又把一个瓷瓶碰翻。
  慕容灼手忙脚乱扶住瓷瓶,一转眼正对上了景昀的目光。
  玄真道尊纤长睫羽下乌黑漂亮却毫无光彩的眼睛朝向慕容灼,面无表情。
  “……”
  景昀站起身,霜白外袍一丝不苟,云罗覆上双眼,朝外走去。
  “走吧。”
  慕容灼还没反应过来:“去哪里?”
  “玄真观。”
  .
  两个时辰之后,慕容灼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她坐在玄真观接待贵客的小厅里,手捧一盏顶级甘露,桌面上摆满了各色灵果,就连供奉在一旁花瓶里的鲜花都散发着灵气。
  “慕容前辈。”玄真观的女弟子看见慕容灼手里的甘露盏空了,立即拎着玉壶过来给她续上,“观主的意思是,今晚设宴为二位前辈接风,请问前辈您有什么忌口。”
  “没有。”慕容灼恍恍惚惚地摆手,“客随主便,客随主便。”
  两个时辰之前,景昀带着她来到了玄真观大门前,自称是第十七任道殿正使拂微真人江雪溪的入室弟子,要面见玄真观观主。
  不但守门的玄真观弟子愣住了,跟在景昀背后的慕容灼也愣住了。
  ——自己假冒自己的师侄,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事!
  玄真观弟子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然而景昀白绫覆面,气质缥缈若仙,身边还跟着宫装华贵的慕容灼,怎么看也不太像骗子。
  于是弟子连忙叫来了一位程姓长老。
  程姓长老修为显然不低,和景昀打了个照面,立即意识到她的修为胜过自己,说话的语气都客气了很多——只是再客气,程长老也还保持着最基本的智商,小心翼翼地询问景昀是否能够自证身份。
  景昀想了想,说:“家师平生只收过我一个弟子,所以他的一身绝学尽数教授于我,长老心中若有疑虑,我可以为长老展示。”
  她的话音未落,程长老顿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喜悦神采,做了个手势:“兹事体大,程璧不敢疏忽,请仙子移步演道场。”
  景昀一口应下,顺便看了一眼慕容灼,道:“这是我的徒弟,小徒年幼,且让她在此稍等吧。”
  程长老当然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