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珠找不到人,干脆先来警局碰碰运气,正巧和一行人碰上。
  面面相觑片刻,向婉看着陆白华和陆凭阑,一时有些茫然:“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不是宴宴,其实是陆嘉瑜出了什么事?
  裴珠头晕眼花,一时顾不上说话。
  下车时的那些画面在她眼前打转,她觉得天旋地转,几欲昏倒。
  陆白华看向婉摇摇欲坠抓着沈老爷子手腕模样,这事总归不可能一直糊弄过去,干脆言简意赅交代情况:“裴宴忽然联系不上,我带裴小姐过来报案,才知道她在滇南遇到走私集团的人贩子,现在已经成功配合警方将人捉拿归案。”
  向婉听到裴宴差点被拐走,眼前一黑,好在陆白华最先说人平安,才缓过一口气。
  饶是如此,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珠珠被拐走这么些年,现在宴宴也遇到人贩子。
  陆白华和陆凭阑对视一眼,前者开口:“的确有人造孽。”
  沈老爷子意识到什么,皱眉,正待开口。
  向婉忽然惊呼一声。
  裴珠扶着额头头痛欲裂,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半梦半醒中,裴珠勉强睁开眼,听见周围影影绰绰的声音。
  “……发烧到了40度,大概从昨天就烧上去了。”
  “……不算严重,挂完水就能退下来……老太太,您别担心。”
  外面似乎在下大雨。
  能嗅到雨水的味道,和空气中泥土的腥味。
  眼皮太沉,又自动阖上,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境中,好像变回了个小孩子,被大人牵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在路上,左手上戴着的红玛瑙镯子在大雨中也闪着光。
  她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高兴地说要去看木偶戏。
  随后又不高兴地叹气:“妈妈和白华哥哥怎么都没空呀,我不想一个人去!”
  保姆模样的女人笑道:“这不是有阿姨陪着珠珠么?”
  雨越下越大,到儿童剧院的时候,她身上湿了一半。
  保姆担心她受凉感冒,让她在原地别动,自己去买毛巾和姜汤。
  珠珠是个很乖很省心的孩子,不会跟陌生人说话,遇到事情会叫人,从前不是第一次这么做,没出过事情。
  裴珠坐在剧院的长凳上,玩着左手的镯子。
  眼前忽然出现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
  她想起妈妈说被坏人用糖果骗走的故事,警惕抬头,正要大声叫人,在看清眼前人模样时却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呀?”
  眼前的少年道:“我正好有空,来陪珠珠妹妹。”
  裴珠觉得好高兴,少年把糖葫芦给她,说带她出去走走,买烤红薯吃。
  裴珠迟疑:“可是阿姨让我在这等。”
  少年笑嘻嘻的:“我刚遇见阿姨了,跟她打过招呼。”
  裴珠这下没顾虑了,少年牵着她,不知走了多远,好像来到了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
  少年不知何时戴上了帽子,眼前站这个模样凶狠的年轻男人。
  她有些害怕,这是卖烤红薯的叔叔吗?
  年轻男人打量她一眼,哼笑一声:“成,给我吧。”
  少年松开她的手,推了她一把,让她跟那个叔叔过去。
  裴珠拼命摇头,这个叔叔她不认识:“我不要!”
  年轻男人嫌她吵闹,打了她一巴掌:“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所以让你哥哥来把你卖了,明白吗?”
  裴珠更大声哭喊,年轻男人更用力地砸她的头。
  她摔倒地上,红玛瑙镯子磕到了石头。
  沉闷的“啪”的一声,成了碎片。
  头上流下的血模糊了眼睛,她伸手去抓最近的碎片,这个镯子她很喜欢的。
  眼泪和血光中,她抬眼,看到了少年讥诮的,冷漠的笑容。
  她看清了少年的模样。
  随后她意识到了——这不是梦境。
  而是回忆。
  病床旁,向婉抓着裴珠的手,给她换头上的凉毛巾。
  沈老爷子坐在一旁,过了很久,看向陆白华:“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老爷子这种人,自然不蠢。
  陆白华的意思很明显,宴丫头这次的事,甚至珠珠的事,都不是单纯的拐卖,而是有人指使。
  这两个案子横跨几十年,究竟有谁会同时如此恨这两人?
  答案是那么的清晰。
  但那个答案,又是如此的难以置信。
  陆白华看着他,正待开口,忽然看见,裴珠睁开眼。
  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无意识地落下来,她攥住向婉的手,声音沙哑:“是沈恒。”
  裴珠笑了一下,隐隐的,带着些五岁以前的沈明珠,活泼的样子。
  眼睛却是泛红的:“我想起来了,当初把我交到人贩子手上的,是沈恒。”
  裴珠恢复当初记忆的事,裴宴是从陆凭阑那得知的。
  裴珠烧刚退,十分虚弱,没太多精力打电话。
  裴宴早有猜测,听到这话也并不意外,只是心里还是沉了些许。
  沈恒比她料想的还要该死。
  这几天她忙着在滇南警局做笔录,因为算是这次案件的大功臣,能知道的比一般受害者多得多,几天后赵警员过来告诉她,前地头蛇将沈恒招出来了。
  裴宴有些意外:“这么快?”
  她听说那中年男人是个走私集团的小高层,不应该是个硬骨头?
  赵警员笑道:“他对走私集团的事嘴倒是很紧,但是沈恒跟他非亲非故,不过是合作者和雇主,秃噜得比谁都快。”
  把沈恒供出来,他就只是个从犯,至少这个案子,能减轻不少罪责,为此甚至提供了不少和沈恒对话的录音。
  到底是走私集团小高层,也不是什么简单东西。
  赵警员跟她透露了部分能透露的细节,裴宴思索片刻:“主使只有沈恒一个人?”
  赵警员思索:“说是打电话时,偶尔能听到个女人声音,录音中也有部分碎片,现在正在做声纹分析。”
  果然,宋宛如在这件事里也插了一脚。
  裴宴原本还奇怪为何沈恒和宋宛如如此穿一条裤子,现在看来,恐怕是宋宛如知道沈恒最大把柄。
  赵警员顿了顿:“还有一件事,那小高层供述,当初沈恒找上他,让他拐卖走他师父的女儿,也就是你的母亲。”
  “这件事过去三十多年,已经过了追诉期,但是若是能在法庭提出,有很大概率能让沈恒罪加一等,只可惜光凭小高层供述,证据并不确凿。”
  三十多年,人证物证俱灭,沈恒也不会傻到自己供述。
  尽管光是现在的案子就足够沈恒喝一壶,但裴宴觉得并不足够。
  她自然会努力寻找更多证据,除此之外……
  她思索片刻,打开微信,点开那个指南针头像,编辑文字。
  【事已解决,沈恒被供出,相关人员入狱。】
  【若有当年之事证据,罪上加罪,至少三十年刑期。】
  裴宴并不能确定对方态度。
  究竟是一时的圣母心发,还是真的对那些人的痛恨。
  甚至也不知道,对方手里究竟有没有更多证据。
  她能做的只有告诉对方情况,剩下的,就看对方的选择。
  沈恒这几天总有些没来由的不安。
  前地头蛇上船后就给他发过消息,说确认裴宴已经到手,但那之后就好像石沉大海,五天过去,依旧联系不上。
  他并没有其他跟那个集团联络的渠道,五天过去,嘴唇上已经长了个燎泡。
  他忍不住往最坏的情况想。
  要是前地头蛇被警方逮到,多半会供出他来,躲不过牢狱之灾。
  沈恒心如火燎,咬咬牙,着手开始订去国外的机票。
  他这些年在外头也留了部分资金,足够在国外生活几十年,现在先用出差为理由去国外,看看情况再说。
  若是真出事,就留在国外不回来了。
  尽管非常可惜,但总比牢狱之灾来得好。
  赶到机场半路时,沈老爷子忽然来了电话。
  他的手有些颤抖,接起电话,老爷子声音匆忙,问他有没有听过裴宴的消息。
  沈恒一愣:“没有啊,宴丫头怎么了吗?”
  沈老爷子说:“宴丫头去了趟滇南,几天联系不上,我们已经报警,那边警方说很可能是自己去了边境,落到什么犯罪组织手里了。”
  沈恒听着听着,焦躁逐渐消失,随即而来的事无尽的喜悦。
  哈,原来他都是白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