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太太见状,有意化解矛盾,笑道:“巧了,箬姨娘也特地寻了民间神医开了这法子,你母亲亲自盯着刘大夫配方。”
  “我闻了香薰后,头晕畏寒症状的确都减轻许多。”
  她欣慰感叹:“两人素来交好,心也细,为了我的身子都想一块儿去了。”
  “是么?不过,我听说若是大夫不慎开了相克的药材,那这香饼反倒有毒致命……”
  晏琤琤顿了顿,起了身径直向焚香盒走去,拿起一旁的火折子点燃。
  一股幽香弥漫开来。
  轻拂入鼻,和前世最后得到地线索一样,她露出了冷笑。
  隐隐约约夹杂着丽春花的香气,剂量不多,但足以让人上瘾。
  后宫那些不受宠的妃子对此花又爱又恨,不慎使用多了极易暴毙而亡,可用少了,长夜漫漫难以熬过去。
  她瞥了一眼高位之上的祖母,似乎还没到上瘾的地步。
  轻轻松了口气。
  晏琤琤背着众人,眼神毫不遮掩地散着寒,双手紧抓着桌边,强行让自己冷静。
  转过身来,她换上了纯真笑容。
  “刚巧我请了飞霜姑娘来府上,那请她来看看,总归能放心些。”
  所言在理,晏老太太点了点头表示允诺。
  只稍等片刻,飞霜随着木樨进了内堂。
  她直奔主题,用铁镊子细心拨开香灰,丽春花残留的碎屑隐约可见,再仔细一闻。
  这气味错不了。
  她对视上一脸严肃的晏琤琤,忽就明白今日一早为何急着将自己请来。
  主子曾说过这个偌大的护国公府里无条件爱晏琤琤的只有护国公老夫人。
  却有人要害她。
  “啪——!”
  飞霜紧蹙眉头,一脸怒气地将焚香盒掀翻在地。
  扬起的香灰像飞舞的魅蝶四处逃散,纷纷落在墨黑大理石地板上,黑白分明。铜制的香盒砸向地面发出尖锐声,“晃晃晃”地打着转,最后瘫倒在地。
  众人还未从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就听到更让人胆战心惊的话。
  “这香饼里有毒!”
  飞霜手中的铁镊子上夹着一片稀碎的玫红色的花瓣。
  “此乃丽春花,是西夏贡品。花瓣可入药,可止痛。”
  “但果壳含有毒性,若是不仔细将果壳混入,日积月累地吸入,起先头疼畏冷,而后身乏无力,最后…暴毙而亡。”
  飞霜话毕,晏老太太已然脸色惨白,周遭静了片刻,如同温水沸腾前一刻。
  “可这药方是主母盯着刘大夫…难道主母您…?”箬睦的话摆明了想要洗脱干系。
  周氏又吃惊又生气:“你怎可疑我?”她转身直接跪地向晏老太太发誓自证清白。
  一时间混乱不已。
  唯有晏琤琤气定神闲的倚靠在柱子上,平静地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我早已查清事情真相。”她高声喊道,语气渐缓,“连同那俩婆子为何作伪证污蔑我。”
  “我都已查明。”
  -
  骆嬷嬷的心没由来地往下沉往下坠,她胡乱地瞄了一眼楞住的箬睦,忽有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
  她很想趁乱逃走。
  “骆嬷嬷。”
  却陡然听见小姐点了她的名。她只好微微直起佝偻的身子,硬着头皮回应。
  “你且大胆地说出真相。”
  望着晏琤琤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骆嬷嬷心生寒意,而她让她说出真相。
  什么真相?
  不知为何这时,脑海里闪过太多太多的事。在庄子上的事、在府里的事,零零碎碎太多。
  她不知小姐要的是什么真相。
  “老仆刚探亲回府,不知小姐在说什么。”她尬笑道。
  晏琤琤并未再追问,冷着脸向木樨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那枚碧绿的玉镯呈了上来,还有一个淡粉色福袋。
  “那日修花婆子拿出玉镯时,我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因那婆子身份,我并未怀疑。”
  “当我醒来后,思觉此事不太对劲。我与那两婆子无冤无仇,为何污蔑我。更何况我内屋的藏星阁非一般人可进,她为何能得到?”
  “想到先前的我顽劣不堪,怕是有误会,我索性去了一趟修花婆子负责的花圃,我却并未闻见与玉镯有相同的花香。”
  晏琤琤拾起玉镯晃动几下,那股浓郁花香又散开。
  “这便是丽春花香。”飞霜补充道。
  “是了。这玉镯上有丽春花香。”晏琤琤边走边环视,最后视线落在箬睦身上。
  “巧的是我责问了那俩婆子,都说指使他们这么做的居然是我院里的骆嬷嬷。”
  “这样一来,我的玉镯为何会从藏星阁不翼而飞,去了那婆子手上倒是说得通了。”
  “更巧的是,我在骆嬷嬷的房里找到的这个福袋上也有丽春花香,里头还有半袋的果壳。”
  晏琤琤冷着脸,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堵住了试图替自己喊冤的骆嬷嬷。
  “丽春花昂贵,价值千金。”
  “看来箬姨娘近来拮据得很,先前一幅赝品画卖与我时都要狮子大开口。”
  “呵,我倒好奇人都要发卖了,箬姨娘不肯将玉镯还我是为何?”
  “这玉镯若非我叫木樨偷回来,此刻还浸泡在水中散味呢,怕是不日要被卖了?”
  “而且再仔细一瞧,这福袋上的绣法像是楚州刺绣……”
  晏琤琤慢慢踱步,择了侧高座坐了下来,睥睨箬睦如毒妇,冷笑道:“我记得箬姨娘的祖籍正是楚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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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踏春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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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姐姐你今天设计的这出大戏是有意诋毁姨娘?”
  晏玥翎跪在箬睦身边,因护母心切,直接呛声。
  晏琤琤悠然地端了盏茶水,眼神里闪过一瞬的杀意,柔声委屈道:“这哪算诋毁?三妹妹,我无意发现有人陷害祖母,倒是办了坏事了?”
  “你!”晏玥翎气急却又无法辩驳。
  温暖的茶水入喉终驱散了晏琤琤心中的寒意,她没有直接开口,明晃晃地大喇喇地问祖母该如何处置。
  她不愿祖母为难。
  此举是要让所有人知晓箬睦的温柔面具之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就像现在的母亲,方才初尝了一次背叛的滋味。
  幽幽眼神望向了祖母,晏琤琤把所有的主动权交给祖母。
  晏老太太坐在高位之上,香灰和福袋里的果壳完全被摊开,暴露在阳光之下。
  僵硬地伸手将飞霜召唤过来,再三确认了那些果壳。
  扶额苦笑,不忍细看。
  片刻之后,她晃悠起身,堪要摔倒,最后倚仗在张嬷嬷身上,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人跪了一片,与撒在地上的香灰那般不忍直视。
  她忽然觉得哭得梨花带泪的箬睦好陌生,也觉得平静稳坐的晏琤琤好陌生。
  她迫切希望看到晏泓涵,那个像极了老头的孩子,哦,他没来请安,在宫里陪太子读书呢。
  只能无言地瞪着眼望着敞开的大门,春光映射,是好时节。
  她的心却如感冬寒。
  最后,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推开扶着的张嬷嬷,站直了身子,站得很稳。只是略有哽咽的声音藏着无限的愤怒和失望。
  “事已至此,互相指责,推脱都无用,证据确凿,抵赖不得,我会将此事详细告知你们的老爷,我的儿。”
  “周氏管教不力,罚抄女经一遍。”
  “竹溪院全都禁足,罚半年月例,箬氏罚抄佛经三遍。”
  “至于其余涉事之人…”
  晏老太太顿了顿,盯着一旁磕头跪地的骆嬷嬷,终究是心软,她不能抹去这婆子对琤丫头的好。
  “各院的人犯了错就归各院的主子管吧。”
  “我累了,你们且散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向来精神矍铄的她宛若瞬时苍老十岁,连丝丝银发都在诉说着难过。
  “咚——”
  手中常抱着的手炉被丢弃,咕噜咕噜滚了一圈,香灰洒在厚厚的地毯上,红灰分明。溅起的轻尘渐渐隐匿在阳光里,正如晏老太太离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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