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进去?”老人崩溃了。
陆夜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老人和小孩的对话往他耳中过了一遍,他却连意思也没听明白,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了那个小男孩的模样。小男孩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他甚至差点以为时光拉回了十多年前,他在锡京自家门口,见到温子河的那一天。
小男孩的五官和他记忆中的幼年温子河别无二致,只是二人相较,似乎眼前的这个小男孩要更灵动些,从他翻窗到自家哥哥房间里偷东西这一点来看,也更为顽劣。和他记忆中那个有点淡漠,又喜静的邻居小哥哥不大一样。
“子河?”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温子河抬起头,却不是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而是转头对着那老人道:“今日我受伤这事,不许告诉二哥!”
这样蛮横又有些霸道的语气,温子河似乎从未有过,在陆夜白的记忆里,那人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副温温和和的性子,只有恼羞成怒的时候会吐出个“滚”字,其余时候很少有如此鲜明的情绪波动。
“和他度过的果然是个假童年啊。”陆夜白有些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没为别的,单单有些嫉妒。
“您脸上那些口子怎么解释?再说了,您都把他房间折腾成这样了……”老人往窗子里看了一眼,有些愁眉苦脸,大概是觉得不好向二哥交代,“他哪能不知道……”
“是吗?”温子河回头往窗子里看了一眼,似乎也觉得自己折腾得有些过分,“那么我一会儿进去的时候顺便将它们归个位。要是让二哥看出来我进过他的房间,却没拿到拨浪鼓,这脸就丢大了。”
“小少主,您还是先把脸擦一擦吧,都流血了。”老人拿出一块干干净净的软纱,往温子河脸上摁了一把,“磕碰到哪儿了?”
温子河任他洗脸一般地搓了一顿,话音从软纱里传出来,有些闷闷的,似乎带着鼻音:“让柜子压了,不碍事,小伤。”
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倒是与如今的他有几分相似。
陆夜白忍不住伸出手,往温子河的脸上挨了一挨,却碰了个空——他的手指直接穿过了温子河的脸,眼前的人似乎只是个全息投影,看得见却摸不着。
既然是这样,陆夜白便悠悠闲闲往墙边一靠,打算看看温子河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似乎天地都在旋转,他脚下一个趔趄,扶墙站定,闭上眼睛,稍微定了定神,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已经换了一个场景。
天边压着一大片鱼鳞般排列的白云,朗朗晴空下,有两人在向前飞驰,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两个妖怪,凡人不会有腾云驾雾的本事。那两个妖怪在空中飞得很快,神色焦急,连话也顾不上说一句。
陆夜白此时并没有与他们一起在空中,却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在看一场电影,要看什么全由放电影的那个人来决定,他无法将场景重新调回,去看那个满世界撒欢的温子河,也出不了这个逼真的梦境,只能静静地看着。
不,或许这并不是梦境,而是有人故意要给他看的。
出神间,忽地空中飞来一片红光,仔细看去,是由多支缠满红光的羽箭组成的,密密集集地朝二人覆压过来。两人来不及应对,双双从空中跌落,有一人大喊了一声:“应晦!”
陆夜白猛然一个激灵,一瞬间联想到了许多和温子河有关的事情。
温家,应晦,灭族……
他们栽落下去之后再没声响,天边的红光渐渐消失,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天穹,似乎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这大概就是温家遭遇灭族,派出求救的斥候半路被截杀的一幕了。纵然知道温子河并未死在这时候,陆夜白的心还是像被灌了冷铅一般地沉了下去。他有些慌乱地想,那人现在何处?受伤没有?他还很小,见了那种场景……怕不怕?
他恨不得立即飞回去,但是眼前的场景却不能随他的意识转变,半晌,他见到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个人,是方才在天上飞的斥候之一,羽箭乱流杀死了他的一名同伴,无意中给他剩了一口气。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往同伴的尸体上看了一眼,而后连伤口也顾不上处理,继续往前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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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竹林里,立着一间朱红色的宽敞亭子,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坐在首席,正在与其他人议事。他们依次排列而坐,从打扮和气质来看,似乎都是家主一类的人物。
陆夜白早已习惯这不带间奏的转换,抬脚进屋,找了个没人的木椅,兀自坐下了。
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家主开口道:“如今,应晦的势力已经做大,虽然还偏居北方,但南下是迟早的事,我听说,北方几个小族已经遭到了灭族。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话立即遭到了反对:“你的意思是要与应晦打一场?挑起战争便会有人死去,试问哪个家主看着自家子民死了,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总要有人流血牺牲,难道你想等着他将我们一步步蚕食吗?”
“话虽如此,但在座的各位,你们扪心自问,可有一家愿意拼劲全力,去做这个冤大头的?原先我们各家便是处在相互争夺之中,只不过因为应晦这东西出现了,才暂且换了个和平局面。应晦一死,我们势必重回争夺地盘的局面,谁不想为之后存点余力?”
他这一番话说得太过直白,纵然每个人心里都怀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被他这样直愣愣地戳出来,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久久未作声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从相貌上看,他就属于那种特别有威望的人,见他起身,原先周边还细细碎碎地议论着的各家家主都安静下来,整座室内回荡着他的声音:“大难当前,再纠结这点私利,计较着哪家付出多,哪家付出少,是不是太不合时宜了些?想不费一兵一卒便获胜,未免太过天真。望诸位能摒弃心头的一些算计,我们联合起来,方能有一线生机。”
还不等其他各家有所表率,亭门外急速奔来了一个人影。
“家主!”是个侍卫,大概是怕打扰屋内人的商谈,远远地站定了,朝门里喊道,“清云山温家遭到应晦一族围攻,来报的斥候受了重伤……”
中年男人眉头一蹙:“他竟如此嚣张?”
说话间,流着血的斥候已经跌跌撞撞跑到了门口,不知是摔了还是朝亭子里的人跪下了,伏地喊道:“应晦今日为害温家,日后必定染指各家,望诸位家主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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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回忆杀~
第64章 、利用 ...
中年男人伸手扶起斥候, 问道:“如今形势如何了?”
“应晦一族兵分三路, 自山下包抄而来, 护山结界在一瞬间就被破开,此时山中每一处都是战场……从数量来看,应晦至少出动了一半以上的族人。”斥候短暂地喘了一口气,“诸位家主也都知道, 应晦近百年来,四处拉拢势力,原先北方的几个小族也有人投诚于他, 单靠温家, 是无力与之抗衡的!”
方才那个主张攻打应晦的家主立即说道:“温家向来与世无争,各家或多或少也曾经受过那位家主的扶持, 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袖手旁观。”
中年男人点头,示意侍卫将斥候接去休息,转身进了亭子:“应晦既然向温家动了手, 便是向我们所有人挑衅, 这仗肯定是要打的,不过如何打, 还需要从长计议,请诸位家主稍安勿躁。”
“若此时便去与应晦正面对抗, 难保他族中剩下的势力不会从山外包抄,到时候,即使我方数量占了一些优势,但应晦一族修的邪魔歪道, 妖力恐怕还要强过我们。贸然出兵,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自是希望将诸位联合起来,但也不希望看各家血流成河。”
察觉到他似乎在为接下去要说的话做铺垫,陆夜白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了,心中陡然生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您的意思是……”
中年男人道:“温家家主修为在众人之上,狐族在修炼这一块,又天生灵通,想来抵抗应晦一族,还是不成问题的。段家有一种秘门阵法,需要一些时间去设置,往前顾虑应晦一族盘踞的山中,实在是人多势众,不好贸然前去设阵。但如今我们可以趁着应晦被温家拖住的时间,前往他的巢穴,布下阵法。等这个阵法成了,便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趁此将应晦一举全歼,也是极有希望的。”
陆夜白一拳砸在矮几上,倏地站起身,眼中似乎有怒火迸出:“放屁!”
既然各家联合起来对付应晦,都只能落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场,那温家势单力薄,纵然有逆天的本事,难道还能凭借一家之力就将应晦一族击退?这分明是要将温家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