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一间赌场。
金碧辉煌的天花板上悬吊着数十盏红色大灯,数条灯带围绕着中央那一盏最为精致复杂的灯向四周辐射开去,映得室内红光满目。空气里飘荡着纸醉金迷的气息,时不时传来老虎机夸张的音效,还有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人的心跳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
身穿制服的安保站在赌场门口,看见一张生疏面孔,上前微微倾身:“先生。”
一般来说,无需他开口询问,对方见他走过来,便会主动出示自己的ID,这样双方都不至于太过尴尬。但眼前这位男子,并没有自证身份的意思,只是眯起了狭长的双眼,问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是柔和好听,但不知怎么地却给人带来一股寒意,安保低头一看,发现这名男子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好奇地偏头盯着自己。
安保在赌场门口站了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带个小孩子来赌/博的,再看看眼前这个男人的年龄,似乎并不是孩子的父亲。
常年的工作经验告诉自己不能小瞧对方,也不能大意将闹事的人放进去,略一思忖,他便答道:“先生,需要我安排人为您带路吗?”
他安排的人,自然会将这位新客带去验过身份,这样便是最保险的做法了。
男人略一皱眉,还没说话,一旁的小男孩倒是先开了口:“不用麻烦啦,我们只是来找个人。”
见对方不是来赌/博的,安保心中疑虑更重,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随他过去,男人却也伸出手,轻轻搭上了安保的手腕,将他的手往下压了压,直视他的眼睛,轻声道:“都说了……我们只是来找个人。”
安保目光与他相接的一瞬间,便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眼睛钻进了他的脑海里,引得脑袋一阵疼痛。几秒钟之后,安保收回了手,侧过身体,毕恭毕敬地说:“好的,先生,请进。”
应岐很是满意地迈步踏上红底金纹的地毯,天婴跟上去,随后回身朝安保做了个鬼脸,安保靠着墙,对他的鬼脸毫无反应,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天婴仰头看着身侧的阴柔男子,那人脸上隐隐含着笑意,却让人毛骨悚然。天婴叹气道:“你把他杀了……何必?用障眼法混过去不就好了?”
应岐只说:“顺手。”
“好吧。”这是杀人比较顺手的意思,天婴耸了耸肩,知道应岐一向如此随心,他是干涉不了的。那个男人能因为一时心情不爽就闯入狱界屠戮鼠族全族,相比之下,在人类社会杀个人,倒真的算不了什么。
根据他的了解,凤栖山那边虽然表面上将鼠族一案的债算到了温子河的头上,实际上,却是知道作案的另有其人。这些天来,凤栖山那边加紧了对应岐和他的搜捕,两人又在至光炎结界爆炸那天受了重伤,前几天不慎与乌衣狭路相逢,连交战也顾不上,只得仓皇而逃。
天婴原本以为应岐会寻个地方去养养伤再说,没想到应岐却模大样地带他到了这个赌场里,还顺手又杀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提醒道:“不过,你以后还是留神点儿吧,这是人类的社会,我看电视剧上说,人类社会死了人,是有警察来抓的。我们现在正让段炎鳞、段鸦这些人追捕呢,别再添个麻烦,你说是吗?”
应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今后别看电视了。”
天婴:“……”
电视是应岐给他的,如今一言不合就被收了回去,他连个牢骚都不能发。他又想到,自己的命也是应岐给的……不禁打了个寒噤,决定今后还是少说多做,唯应岐马首是瞻算了。
他这样胡乱想着的时候,已经跟着应岐来到了一张赌桌的面前。深蓝色的赌桌上写着他看不懂的符号,身姿窈窕的年轻荷官长发披肩,站在赌桌对面,身前整齐地码放着数排花花绿绿的圆片,她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发牌的动作快速而优雅。
天婴没见过这种场面,觉得新奇无比,便盯着女荷官看了好一会儿,应岐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荷官身旁那个男人身上。
那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POLO衫,头发乱成了一捧鸡窝,一看就是多天没有洗过。他死死盯着荷官发牌的手,似乎要用意念将那双手上的运气都转到自己的牌堆里。
应岐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喂。”
男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牌堆,被人这样拍了一下肩膀,立刻暴跳如雷,回身拍开了应岐的手。他瞪视了应岐一眼,后者神色松松,还朝他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应岐身上散发出一种不好惹的气息,他开口说话时,语气倒不是很冲:“什么事?”
他身上烟味很重,应岐皱了皱眉,捂上了鼻子,丝毫不顾及这样是否不礼貌:“灭僧,你抽烟……不怕影响修为么?”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周边的几个人应该都听到了。灭僧瞪大了眼睛,顾不上自己的那一堆牌,扯上应岐就往外走去,边走边低声说:“搞什么?”
“放心,周边那些都是人,就算听到了‘修为’这种词,也联想不到什么的。何况现在早已改朝换代,‘灭僧’这个恐怖的名字,早就不存在于现代人的印象里了。”应岐看了他一眼,“大惊小怪的,你们不会个个这么怂吧?”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灭僧被他阴阳怪气地说了一番,早已火冒三丈,顾忌周边都是人,只得压低声音发作。
他不知道此人的来意,两人见面的时候,对方便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想来也是个妖怪。灭僧不想在赌场里和自己的同类进行一场诡异对话,只能将他拉出来。但走了几步,他心头又隐约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男人他是没有见过的,怕不是凤栖山派来清扫他的人?
眼下他只有一个人,他自然不敢跟这男人待在一起。灭僧停住了脚步,想在出赌场之前问个清楚,但没想到对方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开始是他拽着对方出来,到现在,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对方拽着走了。对方的手劲很大,几乎等同于挟持着他往外走。
似乎要印证他这个想法,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四下张望的小男孩忽然回过头对他一笑,说道:“你乖乖跟着他走比较好,他最近脾气有点暴躁,刚刚还杀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本章小陆又、没、戏、份、呢。
第69章 灭僧
灭僧在古代也是个让旁人闻风丧胆的妖怪,正是因为作恶多端, 妖族联盟建立的时候, 才把他排除在了外面。
在那之后, 他便一直混迹人类社会, 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日子过得恣意潇洒, 无拘无束,凤栖山懒得管他, 他与同样被排除在外头的妖怪还自行组合成了一个家族, 约定了族内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颇有种“恶势力版妖怪联盟”的意思。
所以他游历人类社会这些年, 无论遇见了其他妖怪挡路,还是不长眼的人类作死, 他都能顺顺利利地把对方解决了, 从来没遇到过麻烦。
像今天这样被一个半大的小孩威胁,还真真是头一次, 灭僧动了动嘴唇,感觉自己有一大堆的脏话即将脱口而出, 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还是将话给咽回去了。
这男人给人的感觉实在是有些不详, 他方才接触了对方的皮肤,立即察觉到了那股邪门的妖气,似乎不属正统, 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他多年来纵情声色,荒废了修炼,修为大退,实在没有把握能打赢对方。
两人一路无言,出了赌场的门,一直走到一旁漆黑的巷子里,应岐才放开他的手,还颇为嫌恶地在漆黑的墙上抹了一把,眼睛睨了他一眼,就像在看路边的一堆垃圾。
灭僧因为他这个厌恶的眼神,心中狂跳,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杀了。随即他又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声,好歹也是个曾经为害一方的妖怪,至于因为对方身上那点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息而自乱阵脚吗?
他这边心头思绪万千,应岐却是颇为闲适自得,将他神色不定的样子看在眼里,还极其愉悦地吹了声口哨。
察觉到那个男人好像在看戏似的看着自己,灭僧心中不爽,往墙上一靠,将双手抱在胸口,用一种审视的眼光将那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底气十足:“你们应该不是凤栖山那边的人吧?”
应岐一挑眉:“哦?何以见得?”
见他并没有露出敌意,灭僧稍稍放下心来,仔细一想,到现在为止,对方连来意都没有挑明,他实在是没有必要自己吓自己。
“刚才他说,你来的路上杀了个人。”灭僧指了指一旁的天婴,“凤栖山的小羊羔们,都被圈养的好好的,脖子上有绳索套着,怎么会随随便便乱杀人?”
似乎是对他的这个比喻感到很赞同,应岐笑了一下,周身的气息也随着这个笑容变得柔和了,不再咄咄逼人:“这个嘛,我们的确不是凤栖山派来的人——凤栖山容不下我们这种人。只不过我们与那山也算有些渊源,前些天刚从那座山上回来,就和你说的一样,在那里杀个人都会被审判,实在是让人感觉很压抑、又束缚。还是像你们这样,结成一个互不干涉、关键时刻又能帮得上忙的家族,在山外自由潇洒的好。”
灭僧点了点头,随即察觉到他这番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