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先前那次你缠在我身上,极不安分。想来你是自己睡觉还算安稳,若有人相伴便会闹腾起来的。”
云飞扬眼珠一转,凑上前笑道,“那是因为我此前发热得厉害,而常公子体温偏凉,都是我糊涂之时作出的糊涂之举罢了,常公子怎可以偏概全呢?”见白狐不吭声,云飞扬再接再厉道,“常公子再给云某一次机会,以证云某‘清白’啊。……况且现在已经入秋,夜间寒凉。若是常公子就委屈在这蒲团之上,受了风寒之类的,这叫我如何过意的去呢?”
“我有毛,而且天气变冷之后,毛会长长、加厚。”白狐道。
云飞扬哑口无言。
白狐从蒲团上站起来,伸展四肢压了个腰,半蹲着坐下,又说,“不过我真的喜欢暖和的地方。”
***
两日之后,首战大捷。
敌方虽然搞出了很大动静,但主力部队实则是在佯攻玉阳关,而一支三十人的精骑部队则绕道百里,伺机突破因仰仗天堑而防守薄弱的玉阳谷,直取敌后。但外敌的一切阴谋,因着常卿带回来的一张“涂鸦”而沦为了“阳谋”。云飞扬在玉阳关设下空城计,而在玉阳谷则命令把守兵将做做样子便可放外敌深入,随后便率领大军轻轻松松地来了个瓮中捉鳖。
三十人的精骑小队被重兵包围后,竟然无人肯降,左冲右突,直至最后一人战死。
坐镇玉阳关布下空城计的云飞扬在听完副将报告后摔案大怒,一个俘虏都没抓到,反倒是我军将士死亡两人、重伤六人、轻伤五十一人?!
副将战战兢兢道,“因将军下令活捉,我方起初未敢下杀手,而敌人……”
“够了。”云飞扬按压下火气,揭了挂子上的披风,“随我去探望一下伤兵。”
副将随云飞扬走出营帐,盘卧在角落里的白狐抬起头张望了一下,站起身,隐去了身形。
***
云飞扬回到帐中,又与下士交代了几句,待人都退光了,想长叹一声,又猛然想起帐中还有白狐,便硬生生忍了下去,然后努力调整了一下脸上严肃的神情,向平日里白狐藏身的角落寻去。“常公子?”
常公子不在。
云飞扬脸上的笑容迅速坍塌下去,神情比此前还要冷峻几分。他站在那,宽大袖口掩盖下的手死死握成拳,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近乎“近我者格杀勿论”的气场。
他猛然转身,迈着大步便向帐外走去。正要掀开帘布之时,帘布下角似被人踢了一脚,掀开些许又迅速合上了。云飞扬动作一顿,重新掀开帘布,守卫在帐外的卫兵立刻转身行礼,“将军!”云飞扬左右看了看,便缩回了营帐里。“无事。”
卫兵面面相觑。
云飞扬一转身,那宛若谪仙的银发美人正立在桌案边,探手放置什么东西。心中霎时满是失而复得之情,云飞扬快步上前一把扯过美人手腕,急道,“下次若是外出,务必知会我一句。”
天知道常卿只身前往敌营的那一日他有多惶惶,天知道方才他发现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的白狐不见时他有多慌张。
常卿看看他,挣开被他攥得有些发痛的手腕,蹙眉道,“你进进出出,又何尝知会与我?”
云飞扬愣了愣,喜笑颜开道,“我今后定会照办!”
常卿觉得这对话说不上哪里奇怪,遂奇怪地看了云飞扬一眼。云飞扬眼中满是笑,又道,“你知道的,我出去了总会再回来。可是你若出去了,我不知……你是否还会再回来。”他已经把所有的线都放了,他手中已再无筹码。他只能把一切希望压在常卿的良心上。
可他那样对常卿,又如何敢奢望常卿的“良心”呢?
“我既答应了你不走,便不会言而无信。”说话间,常卿已从袖口掏出最后一个小瓶。三个白色小瓷瓶整齐排成一列,被常卿用掌心轻轻推至云飞扬面前,“拿去给你那些重伤的将士服用,可以保命。”
云飞扬瞧着那白色瓷瓶有些眼熟,像是军中所用的……金疮药?
“这是何药?”云飞扬问着,拿起一瓶打开塞子凑在鼻下嗅了嗅,多年征伐沙场,让他敏锐地嗅出了一股血腥味。他急忙倒过瓶子,从瓶口散出的不是金疮药的褐色药粉,而是深褐色的药丸。他又嗅了嗅,果然有血味儿。
“仙丹,一人一粒即可。”常卿让他别再闻了,赶紧把药丸放回去。
云飞扬瞧瞧指间夹着的那枚做工粗糙的药丸,虽然满腹狐疑,还是痛快点头道,“我知道了。”
第20章
有一就有二。
根据常卿上次带回来的情报判断,此番北疆外敌与西北势力联合,至少已经纠集五万余人,然而他们却蛰伏已久迟迟不动,实为大患。若是来日短兵相接,必是一场硬仗。所谓“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发现了狐仙妙用的云飞扬打算请常卿二度出马潜入敌军大营,烧了他们的粮草军备,将一场战事化于无形。
“其实从常年对战经验来看,外敌人马素来不给粮草,日遣打草谷骑四出抢掠以供给。不过此番他们许久未动,想来是有粮草供应的。总之这一次全凭猜测,你且再去好好探查一番。若是当真有粮草军备存贮之地,一把火烧了便是。”云飞扬紧了紧掌心的纤薄手腕,望着常卿那浅色眼珠道,“当然,重中之重,是你务必要小心。切莫像当日在我面前一般露了行踪……”
不提还好,一提常卿就要气炸。遂拂袖不悦道,“我知道。”
好歹是个小仙好么?那日只是掉以轻心了好么?
眼看着人还堵着气就要走,云飞扬赶紧一把扯回来。常卿没防备,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人紧紧箍在怀中了。
心跳声在诡异的静默中变得震耳欲聋。先是云飞扬的,然后是常卿自己的。两道不同频率的“咚、咚……”声,不知何时融为同一频率,共鸣般地在静默的空气中发出更大的轰响……
常卿慌乱地去推云飞扬,可是那人双臂如铁,不容他挣扎分毫。
“别动。”云飞扬低声。那低沉的声音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声源太近,温热的气息灌入耳中,常卿一瞬间便僵住了。
脸好热……心跳得好快……呼吸,也有些费力……
“我一直都想这样做。就这样紧紧抱着你,让你留在我身边,哪也去不了。”云飞扬把头埋在常卿肩窝,闷声道。“对不起,我伤过你。……可是我不后悔。如果我不那么做……一定不会有今日。”
常卿贴在云飞扬身前,感受着那与自己共鸣的强烈心跳,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说没关系?他已经不介意了?他介意的呀,所以他总喜欢与云飞扬置气。
可是……他应该恨他的,不是吗?可为何,他感受不到自己心中有恨呢?
常卿仔细翻查自己的心境,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对云飞扬的恨或是厌恶。相反,他发现他喜欢云飞扬对他的独一无二——小云将军对部下总是一脸严肃的,可对他总是柔声细语的,漆黑的眸子中,总是映着光、透着笑;他喜欢撞见云飞扬找不到他时的慌张焦躁;他喜欢每天夜里向他靠近的体温;他喜欢……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
“常卿,人妖殊途,切记。”
人妖殊途……可他不是妖,他是仙啊……
“将军!属下有事要禀!”帐外突然有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