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毫无疑问是你这套手法最大的难题,同时,也是最大的漏洞。”亚岱尔从史维特手上接过档案袋,翻找出几张照片,仔细一看全是死者安东尼的照片。比较特殊的是,这些照片都没有拍摄死者脸部,反而以身上的衣服做为焦点。
看了照片后,班森终于知道对方不是在虚张声势,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亚岱尔继续说道,“对于凶手而言,行动往往是越简单越好,一套缜密的计划在很多时候不如一个最简单的动作有效。班森先生,你应该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凶手,一定要避免节外生枝。任何没有必要的行动都可能产生无法弥补的漏洞,然后让你满盘皆输。”
挑选出一张照片放在班森面前,“你不该给死者换上这件衣服。”想了想又觉得表述有些不正确,于是补充一句,“不过,你应该是不得不这么做吧?撕下胶带是一个既费功夫又避免不了留下痕迹的办法,刚才你说的那句话是故意误导我,希望我的思维陷入这个误区。实际上,你采用了更加简单的方式,直接毁掉了死者当时穿着的衣服。毕竟,直接用剪刀将其剪成碎片比撕下胶带要省事的多。然而你最大的问题就来了,因为不能让死者光着身子,所以才不得已去洗衣房偷窃了照片上的这一件。”
“沃兹华斯先生,我想我弄明白你的推理了。”班森笑笑,带着一丝狡猾,“不过这个办法,不仅只有我一人可以实施,这宅邸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不,就算是外来的潜入者也一样可以做到。”
“不,凶手是你。”亚岱尔坚持这一点,连一旁的史维特都禁不住侧目——实施上他也想不通亚岱尔到底是如何锁定凶手的?他手上还有什么警方都没有掌握的线索吗?“当时,你之所以能顺利偷到死者的衣服,是因为想到了一个借口将女仆们全部支开。庭院的花开败了需要修整,班森先生,不得不评价这是一个相当蹩脚的理由。”
“为什么?”连史维特都有些想不通,玫瑰一旦凋谢自然会影响到美观,而仆人之间相互帮忙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史维特警官,如果你是园丁,你是觉得几朵凋谢的花朵影响大,还是放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人进到花园乱踩乱摘的破坏大?”
史维特恍然大悟的同时,班森的脸色变得彻底难看起来,不知不觉中竟然犯下如此不可原谅的错误。“沃兹华斯先生,因为这个原因你就怀疑我?也许不过只是一个巧合。”
班森说的没错,仅仅只是这个理由的话,只能说明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园丁,并不能以此就指控他是杀人凶手。
“不,从一开始,我第一次到这个庭院的时候就已经怀疑你了。”亚岱尔不紧不慢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如果说刚才只是侧目,那么现在的史维特就到了彻底死盯着他的程度了。第一次就已经怀疑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个男人,是有着超人的直觉,还是有什么未知的力量?事实上史维特倒并没有猜错,亚岱尔本来就是一名不可不扣的巫师。只是在这一回的委托之中,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使用过丝毫的魔法。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亚岱尔看了史维特一眼,此刻的他与其说是推理,不如说是在给这位警官解惑。
史维特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你好像说这两棵树再也救不活了?”一瞬间,像是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一个完整的推论在史维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怪不得,你会委托那样的事情。”稍早前亚岱尔在电话中委托了两件事情,除了要死者的照片证明安东尼死后的穿着外,还有一件相当怪异的事情,就是检测这两排三角枫生长的土壤,特别是要将生长状况良好的树木与这两棵奄奄一息的做出对比。
“近期发生在这座宅邸的案件,不仅只有安东尼被杀害这一件,还有一件就是蓝顿子爵的谋杀未遂。”也难怪亚岱尔能注意到这一点,因为这才是他原本接受的委托内容。所以当所有警察都将注意力放在凶杀案之上时,他才能一眼就注意到庭院里三角枫的异样。“子爵的病症,医生诊断为心肌炎。我抽空问过他的家庭医生,他告诉我子爵所患确切的说是中毒性心肌炎。”
警察的职业通病,大概对“中毒”这一类的词语极度敏感,史维特一听这话立刻就插言问道,“这一点家庭医生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警方?”
“因为他并不能确诊。因为中毒性心肌炎往往是全身中毒的一部分重要表现,病情危重的话死亡率很高。而像子爵这样的情况,倒又不像是很急促的病症。”亚岱尔耸耸肩膀,“对于医学这一方面我实在不是很懂,警官如果感兴趣的话不如直接去问医生。”
史维特点点头表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他也并不打算去弄清到底何为中毒性心肌炎,这些是法医的工作。“你因为看到这两棵快死的三角枫,就能确定子爵被人下毒?”
亚岱尔点头,“植物本就对土壤的成分相当敏感。以下就是我的猜测了,这位下毒者大概是担心如果一次下毒剂量太重会很容易暴露,所以才采取一个缓慢的方法。而多余的毒药便被他随意倾倒在树下,造成眼前的情况。”
“因为这庭院的植物是我照顾的,所以你就怀疑到我头上?”本来已经动摇的班森这下又重新狂妄起来。“我是园丁,怎么会不知道什么东西对植物的生长将产生不利的影响?如果我下了毒,又怎么会将毒药倒在这里?”
那一边史维特也紧紧蹙眉,显然他也觉得亚岱尔的推理到了现在的确变得很牵强了。
“我说过你是下毒者吗?”亚岱尔忽然笑了起来,“在园艺方面,我懂的当然不如你多。那么,班森先生,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像你这样经验丰富的园丁,为何会看不出这两棵三角枫的症状?还是说,你根本知道谁是下毒者,能告诉我们那个你包庇的名字吗?”
☆、纸醉金迷篇——PART11
“史维特警官,沃兹华斯先生,既然你们已经找到杀害安东尼的凶手了,调查就到此为止可以吗?”蓝顿子爵从楼里出来,坐在轮椅上,推着他的是管家桑斯。身畔跟着的两个女子分别是夫人南希和女儿珍妮弗。坐在轮椅之上不是因为腿脚不便,而是因为他的身体太虚弱了。
对于这个提议,亚岱尔倒是开始认真思索起来。在他看来,将凶手绳之以法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也不会自诩为什么正义使者。要说是不法分子,恐怕他自己就算是背负人命最多的那一位。
多的,已经让他忘记了流逝生命的数目。
“不行!”既然亚岱尔正在考虑斟酌,那么断然说出拒绝之语的人自然就是史维特了。朝着蓝顿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请原谅我,子爵。这件事已经算是谋杀未遂,就算你不愿追究,但是这类刑事案件却是必须调查下去的。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请子爵谅解。”
向亚岱尔那边看了一眼,本来是想得到他对自己这番话的支持,然而对方面容上的表情却让史维特怔了怔。他不知怎么形容他的眼神和笑容,只有一种感觉异常清晰明了,那就是——毛骨悚然。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史维特再看时,哪里还有那副阴森的表情。脸还是那张漂亮到过分的脸,眼眸还是清澈的琥珀色眼眸。
难道刚才会是自己眼花了?
史维特说完了上面的话,也就暂时闭口了。不管怎么说,到了这个地步几乎是在怀疑子爵的家人了。下毒,而且还是慢性的手段,如果不是身边的人很难做得到这一点。只要查出这个下毒者,不管是在场的哪个人,无疑都是一个相当大的丑闻。
场面是异常的尴尬,好在这段时间并不算太长。
蓝顿子爵轻轻叹了口气,“不用再查了。下毒的人是我,然后伪装成心肌炎的症状。”像是完全没有发现在场众人因为惊讶而变化的各式表情,子爵一脸平淡的看着史维特,“警官,如果是自杀未遂的话,就不用再立案调查了吧?”
至此,亚岱尔完全肯定了当时的猜测——蓝顿子爵不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但是他选择包庇那个人。
“那么子爵,你能告诉我所服药物的名字吗?”史维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亚岱尔手中的档案袋,里面的照片已经被取出来了,剩下的就是那份土壤检测的报告。
亚岱尔暗自摇头,算是又一次见识了这位警官不依不饶的性格。在场的人应该都能看出蓝顿子爵是在说谎,他实在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来揭穿。而且还故意在问话中设下一个圈套——那种毒素根本不是来自于什么药物,而是一种毒蕈。
果然,蓝顿子爵当场愣住,显然没料到会面对如此刁难的一问。
史维特又恢复了那种自信到过分的态度,“蓝顿子爵,你维护家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假如你继续这样做,我只能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你了。”
很少有人能受到了史维特的这份态度,更何况对方是一名高傲的贵族。平日里蓝顿子爵给人的感觉是儒雅而充满书卷气,此刻却显然不是如此,语气瞬时强硬了起来。“我不过是忘记了药物的名字,如果这样也算是妨碍公务的话,史维特警官,那就请便吧。”
“既然子爵这么说了,那就劳烦跟我回局里配合调查。”
史维特此话一出,当即在场的蓝顿一家就朝着他狠狠瞪过来。亚岱尔更觉无奈,蓝顿子爵的状况糟糕到什么程度,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得出来,仅仅只是下楼来都需要乘坐轮椅,让这样状况的病人上一趟警察局,还要协助调查,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也难怪他的家人会那般不高兴,换了别人恐怕也一样。
蓝顿子爵像是铁了心要袒护这个下毒者一样,对于此去的后果完全没有多加考虑,只是对史维特道,“那便按照警官说的,我们这就出发吧。”
“爸爸!”珍妮弗大叫,直接跨前一步挡在了蓝顿子爵与史维特的中间,大有要上前拼命的意思。
“没事的,珍妮弗。”一只手搭在她的背上,不是她父亲,而是南希夫人。“回去陪着你父亲,这里交给我。”
珍妮弗面带狐疑的退后,却用余光看见了父亲摇头叹息的样子。
南希夫人抬起纤细的手指将鬓边的散发重新勾回耳后,动作优美的和下面将要说的内容完全不搭调。“下毒者是我。沃兹华斯先生,我真的很佩服你,你之前的推理就像是看见了整个过程一样。”
“不仅瓦尔特想要袒护我,班森所包庇的那个同犯也是我。”陷入了停顿,似乎南希夫人本人也不知该如何叙述这一切。(注:子爵的全名为瓦尔特?蓝顿)
“你们不是同犯,或者说,不是刻意要成为同犯的。”亚岱尔接口,他一直想不通,自己怀疑的两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和共同点?现在看来,他们只是各自为营,然后不小心卷入了同一起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