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利打开门锁,在进房间时奇怪地看了眼外面的大树。
树枝被月亮照得亮堂,什么都没有。
*
威海利并不是很喜欢睡觉。
他刚来s区,时常遭受战争后遗症的折磨,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由于曾经在学校里受过训练,虽为向导,却也可以自动开启屏障隔绝所有人的声音。唯独在梦里,大片大片连贯不断的炮弹声、挥舞的尖刀和溅在脸上同伴的鲜血想躲也躲不了。
威海利渐渐陷入沉睡,熟悉的画面让他皱起眉。
梦境的间隔缩短了,威海利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
*
窸窸窣窣的人声吵醒了他,它们聚集在周围,像是战场上挥散不开的冤灵。
威海利轻微动了下,泼洒开的阳光落至眼皮,艳艳的。
思绪的漫延比身体觉醒得要快,他捕捉到那些人的声音,惊魂甫定的,害怕的。威海利感到诧异,此刻的精神屏障像极了拥有裂缝的墙壁,声音如水般漫延进来,吵得他无法继续。
威海利睁开眼,在面前,他再度看到那张脸,宛如土壤般的暗灰色头发和深渊似的眼睛——眼睛里明显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仿佛是在控诉男人的背叛——阿莱茵拿着尖刀,举高正对准他!
花店被彻底毁个顶朝天,四面墙壁全部崩塌,破裂的墙块分散各处。威海利就躺在中间——或许该感谢狂躁的哨兵留了一张完整的床——毫无节制的阳光降落。他无疑跟睡在空旷的大街上别无二致,而花店的四周,s区的人都在,有几个还拿着农具,却因为如此近的距离而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一点都没接收到?!威海利一时惊慌,无法掌控的精神触丝顺着哨兵锋利的刀尖攀沿而上,钻入大脑。
漫天飞舞的雪、高山、冻结的河预示着哨兵情况的糟糕。
威海利随处瞟了眼,不远的墙壁吸引注意。那堵高大的墙静默伫立着,像是一道最强封垒,把哨兵所有的一切都锁在里面。然而等威海利走过去后,墙壁不见了。
只有一株黑色的鸢尾,近将枯萎的残活在这冰天雪地中。
威海利猛然睁开眼,迎面接过哨兵的攻击,刀刃插|进手掌的闷声和飞溅出的鲜血让周围人紧张地叫出声。刚被向导精神袭击的哨兵猝不及防,瞬间就被反压在床上。
“你是谁?”威海利慢条斯理地抽出刀,血液的迸裂让远处的伊茜颤抖地握紧手。
前不久他还和中心区里的人见过一面,斯碧弗,那个该死的女人!
牵扯回忆让威海利无法继续伪装。
他一挥把刀插|入阿莱茵的手臂,不顾痛苦的呻|吟疯狂地将强压的精神灌进脑袋。
哨兵觉得大脑像要爆炸,里面狂风肆虐,所有神经都像是被强行拆除的接触点。轻柔的雪化为冰雹,狠狠地砸向脆弱的精神领域,无时无刻不再压迫他,逼他臣服,质问他——
你是谁?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阿莱茵不能遏制地崩溃乱叫,全身颤抖。
威海利的精神触丝趁机钻入更深层,在经过层层风暴,降至一片冰原。
很寂静,所有画面仿佛静止,也没有寒冷。
他往前走,脚底碎开的冰渣响个不停。威海利再度看到那朵快要凋零的花,在阿莱茵大脑的最深处,沉默地等待着。
漫长的回忆像座巨塔般压在骆发男人的背上,以至于每走一步都沉重地引起冰面碎裂。
黑色鸢尾面前,威海利单膝跪下,怜惜地想要伸手碰一碰。
然而一双发着光的腿挡住了他的动作,威海利抬起头。
一个男孩,一个有着焦糖色头发褐色眼睛的男孩朝他露出了如发色一样甜蜜的微笑。
他双手背在身后,穿的还是他们初次见面时那件印了只滑稽大熊猫的绿色短袖。
“你终于来了,威海利。”
许久未听的声音让威海利想起了哭泣这种不该有的情绪。
僵硬地伸出手,冰面的裂痕一路延上,宛若蜘蛛细网。
轰隆隆的声音传入耳中,接触的地方顷刻全空。
威海利掉进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除了呼啸而过的风,还隐约听到哭声。
现实中的威海利回过头,深蓝色的眼睛中充满狠厉,仿佛起伏不停的海。
玛琳西亚心里一惊,急忙捂住突然大哭的艾米的嘴,把她往怀里拉,小心翼翼地说:“对……对不起……威海利……”
哭声把仅剩的愤怒搅得一团糟,大脑里还留着冰山崩塌的残影。威海利恍惚地望了一圈,本想撑起身体,可惜大脑昏沉,使他一下滑倒在地。大量释放的精神触丝开始回笼,威海利获得了三个月未来的回礼,过度使用造成的精神反噬。
广大的声音挤进脑袋,嗡嗡如钟响。世界在这片刻间好像被一个透明壳子包住,什么都看不清摸不到。威海利在一刹那进入了昏暗的领域——就像身处阿莱茵的大脑——但男人明白这并不相同。
重新恢复光亮让他觉得好像经历了一次新生。
威海利疲倦地扶住额头。
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阿莱茵无意识地伸出手,在男人骆色头发上轻轻摸了摸。
年轻哨兵还再战栗,神情涣散,手指的每一下都载着从身体里发出来的恐惧。
——然而抚摸的动作缓慢又轻柔。
“可以了,玛琳西亚。”威海利轻声说,“对不起。”
“不……没什么……”玛琳西亚回答,弯腰朝还在抽噎的小艾米嘘了一声。
威海利踉跄地站起来,精神领域传来的刺痛还不停作祟。庆幸的是,由往事引起的崩溃和怒火已经平复,他望着床上动弹不得的阿莱茵,坐上床把他移到身边,让头靠在腿上。
哨兵一开始就深陷狂躁症中,现在又遭受特殊的精神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