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的低头用力的咬了下去,那捕快似乎也没料到这娇小的女子有这般大的力气,当场嚎叫一声不由得松了手,她往前踉跄着走了几步,不等反应过来的捕快按住她,她先自己停了。
她直直盯着他的面孔问:“你来这里干甚么?”
没有受伤的捕快一窝蜂的按住她,这次可不像上次那样温柔,拗得她肩膀咯吱作响,她脸色因为疼痛而白了一白。
丁玮终于抬起眼皮,带着点儿吃惊和怜悯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来自首。”
她低低叫了一声,全身力气被一抽倒在了地上,那些捕快们又手忙脚乱的把她给挪到椅子上。
这时候她面孔已经恢复了血色,甚至恢复得太好了些,红得好似烂透了的大番茄。
她涨红着脸对自己的心上人道:“你放屁!”
丁玮没有吭声,倒是陈捕头发了话,他似是也没料到徐鑫的反应这样激烈,忍不住皱起了眉:“徐小姐,莫要激动,小钰,你去给她倒杯茶。”
蒋钰也是呆了呆才反应过来,给她倒了杯热茶,除此之外,还是平生第一次主动去握住了她的手。
徐鑫的手湿的很厉害,她垂下眼看着她喝茶的模样,突然觉得有点儿心酸。
徐鑫灌了一整杯茶后就冷静下来,嘴角挂着她最娴熟的冷笑:“你说我当时不在茅厕,有甚么证据?”
丁玮将目光投向陈捕头,在他的许可之后才开口道:“我当时在何霄隔间的厢房,听着苏兰的惨叫声我正准备出门看,却见她从对面厢房探出头来,于是我便没有出门。”
陈捕头插话道:“丁先生可听见之后那一声死者的惨叫。”
丁玮摇头:“不曾。”
徐鑫骂道:“放屁!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又扭头去问陈捕头,“凭甚么他说没有听见就是真的,我说听见了就是假的,你们凭甚么偏袒他?!”
陈捕头微笑道:“自然是口说无凭,我后来查了客栈的生意单子,徐小姐呆的那间厢房本来是闲着的,后来有人订房却被拒,说是有个同您一般的小姑娘告诉他们已经有人订了。”
徐鑫的面孔不由得白了白。
不错,当时是她头脑一热便说了这样的话,后来那客人转投其他的客栈,她想着衙门再怎么查也不见得会查到其他客栈身上,谁料到他们这样神通广大,竟似只饿狗,哪里有点儿食物的渣刨地三尺也给挖出来。
陈捕头道:“现下徐小姐还有甚么话要说?”
徐鑫抬头,咬了咬牙,半响方道:“是,我是做了假证,那时候我躲在厢房里,可是我听到的两声惨叫却是句句属实,若是我有一字扯谎,便叫我千人骑万人踏,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虽说怪力乱神的事已经被禁了几年,可也不过几年而已,哪里比得上千百年扎根在心里的信念,到现在发誓仍旧被看做是确凿诚信的一部分。
她的誓这般狠毒,在场的人不由得都蹙眉,连波澜不惊的丁玮都将目光投向她,不知道是不是蒋钰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好像叹了口气。
丁玮慢吞吞的开了口:“鑫鑫,你不必为了掩护我到这个地步。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来自首也正是因我心中不安,我这几日做梦时常梦到先生向我索命。”
徐鑫的面具绷不住了,龟裂成了好几块儿,她脸上烫得快要烧起来,心却冻得邦邦硬。
她心想:他怎么能这么恶毒呢?他怎么能这么利用我的爱?他怎么能利用我的喜欢,去掩护他喜欢的人到这个地步?!
他真是个畜生!
陈捕头微笑着,两条眼缝里射出两道贼亮的光:“且慢,丁先生,你刚刚说徐小姐是为了掩护你,这是怎么回事?”
丁玮顿了顿,垂下脑袋低声道:“我前段时间手头拮据,便在街上四处游荡,忽然见着老师,他还同我打了招呼,我瞥见他荷包鼓鼓便尾随他入了客栈,要了间隔间厢房,等着动手。
我第一次预备动手的时候听见苏兰的说话声,之后又听见惨叫,想要出门看时见着鑫鑫从对面探头出来;当时我就知不好,恐怕她是冲着我来的,后来捱到苏兰走了,我顺着窗户爬进去将老师刺死,将钱财搜刮,这时却听见有店小二敲门问是否要热水,我模仿着老师的声音同他说‘不必’,随后我便逃了,这之后不曾看到鑫鑫,可估摸着她应当是听出了我的声音。”
是,这一切都合情合理,徐鑫爱慕丁玮,路人皆知,瞧见自己的心上人做出这样的事,替他遮掩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
徐鑫瞪得呲目欲裂,就听丁玮不紧不慢继续说:“我之后又在路上闲逛,做了回扒手,还被人捉住闹到过衙门,”他说到这微微笑了一笑,“诸位应当记得我才对。”
陈捕头插话道:“那你怎么现在又来了?”
丁玮道:“老师于我有恩,不因我爹的事而生出甚么偏见,我却见财起意杀了他,自杀了他那日我便开始每天晚上都做梦,实在是寝食难安,不如坦白的好。”
徐鑫当场大怒:“胡说八道!你喜欢苏兰所以替她顶罪罢了!我敢发誓,你敢拿甚么发誓?!”
甫一说完她就后悔了,丁玮能为苏兰顶罪去死,又怎会怕一个虚无缥缈的誓言。
只见丁玮举起手来,一字一顿极其认真道:“我敢。若是我有一字虚言,就让我千人骑万人踏——”
“够了!”
徐鑫赤红着眼睛喊停了他的话。
她有那么一瞬间真是恨他,恨不得将他那张波澜不惊的面皮给撕个粉碎。
然而她只是稍稍有动作,小臂肌肉鼓起,那些捕快就眼疾手快的将她牢牢摁在桌上,她仇恨地看着丁玮,想自他面皮上盯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然而失败了,那面皮简直完美无缺。
她低声道:“你和苏兰是情人关系,你有动机,谁知道是不是她哄得你替她杀人呢。”
丁玮道:“谁说我同她是情人关系?”
陈捕头皱着眉在他脸上逡巡,他却飞快的将在场的人扫了个遍:“你听谁说的?是谁乱嚼舌根?”又放软语气道,“鑫鑫,我知你心思,可是拉无辜人下水,未免有失厚道,我既走错一步,万不可再错下去。”
这番话说得要多漂亮有多漂亮,要多熨帖有多熨帖,要多合乎情理就有多合乎情理。
可是我偏不,徐鑫咬牙切齿地想,凭甚么苏兰这样好命,能借着旁人的爱逍遥法外,我又凭甚么要见着心尖上的人为别人呕心沥血、舍生忘死?
我偏不。徐鑫想。我偏不!
想到这她抬了抬下巴,趾高气昂的微笑道:“是捕头告诉我的,官爷,是不是?”
陈捕头点了点头。
丁玮面孔微不可闻的僵了一僵,笑道:“怎么可能,分明是莫须有的事,官爷从哪儿的旁门左道听说的?”
陈捕头至始至终都在微笑,只静静听着两人辩驳,这下非他出马不可了他才开口,声音一团和气,好像在宽敞明亮的酒馆里吆喝上酒菜。
“我也是小钰汇报上来的,小钰,你是亲眼见着的还是听人报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