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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青毓趴在屋檐上,将自己拍成了一条极扁的鲶鱼,待过了一炷□□夫,见那两人都已走远,没有回来的可能他才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
  从那两人对话中可以极明显的看出,十九年前确实发生了一桩事,且此事十分的不光彩,而今有人要翻旧账。
  不过他对他们后面的话存疑,程严说宋家一直占大头,也参与了当年的事,现在却要假借戴昶之手铲除异己;可青毓知道了戴昶同宋懿的关系,有这么层朦胧关系在,有些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却是顺理成章了。
  不过也有些道理,宋懿且先不论,戴昶这出确实是古怪,不光请了杜国的名厨,还将林熹也请了过来,林熹不过是个海商,虽戴昶请他的借口是邀他手下的厨子来切磋,可旁人都是亲自上阵,唯有林熹指使手下做事,怎么着也瞧着怪。
  还有那哭哭啼啼的吴巍,缠着东山说在佛爷身边才有安全感,这样的傻小子,怕是给他一砧板肉都不知怎么下刀,无非是沾了他爹的光,要真切磋厨艺请他来做甚么?
  哦,对了,还有这庄子,又是戴昶从谁手上购过来的,竟是人人都识得这庄子。
  里面的人各个心怀鬼胎,同这庄子一样细雪纷飞瞧不清楚,青毓跳下来理了理衣袍,叹了口气,可惜他们这一汪池鱼,好端端在池子里游着,也要被捞起来丢进锅里,烧一锅腥鱼汤。
  邹仪等了许久仍见不着青毓的影,心下不安起来,虽说青毓脑子活络身手也矫健,且这青天白日的,遇着歹人的可能性不大,但庄子里到底藏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凶手,他在屋内踱步许久,终是忍不住出了门。
  甫一推开门,就觉一阵力道阻着,邹仪定睛一看不是害得他心惊肉跳的青毓还是谁,当下便松了口气,把人迎进屋内,给他倒了杯热茶,眼见热茶下肚才开始埋怨:“你到哪儿去了,出去这么久也不回来,又不是平常时候,也不小心一点。”
  青毓不说话,只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邹仪顿了顿,回过味来了,觉得自己婆婆妈妈十分丢人,不由得面上一红,将手抽了回来。
  青毓也不勉强,只是突然起身将屋外细细检查后将窗户合上,这才坐回邹仪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出去找番薯的时候有了点儿新发现。”
  “甚么?”
  青毓凑到他耳边,捂着嘴,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
  邹仪眨了眨眼睛,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待喝了半杯茶才轻声道:“这么说来他们早做了万足准备,倒是我们在糊里糊涂的时候被拉去做陪演了。”
  青毓也轻声道:“只是不知这出戏,是寻仇记呢,还是伐异记。”
  邹仪垂下眼睛把玩着喝完了的茶杯,那茶杯小巧玲珑,初看一片素白,细看却是有银线勾勒,繁复奢靡,他的指尖被茶杯微微烫红了,显出极其粉嫩的颜色,叫人想起水蜜桃上那一点儿尖,就那一点儿,漂亮极了。
  邹仪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了戴昶的手,便开口道:“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这庄子的来历?别的套不出话来,这还是行的。”
  “向谁?”
  “林大老爷,”邹仪忽的莞尔一笑,“我的好岳父。”
  青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胆大包天的抽了下他的脑门:“你在我面前说这话,是不想活了么?”
  邹仪只是笑,笑眯眯的将被他拍歪了的发冠摆正。青毓玩笑过后也端正了脸色,低声道:“姓林的知不知道当年的事?”
  邹仪道:“他以前同我说过,他经商二十余年,走海路的日子只有一半,想来是不知道的,只是旁人同他说了也不是不可能。”
  青毓点点头,忽然开始理衣间褶皱,瞧着像是要出门,邹仪虽不明所以还是替他将翻起来的袖口抚平。
  邹仪扫了他一眼:“怎么刚坐下又要出去?”
  青毓道:“咱们兵分两路,我去问问那缠着东山的傻小子。”
  邹仪听了不禁一笑:“行啊,那你去罢,只是记得不要碰他,若是碰了我就不要你了。”
  青毓眨眨眼睛:“为甚么?”
  邹仪笑嘻嘻道:“傻气会传染的,你本来如此也就罢了,要是传给我怎么办。”
  青毓不说话,大概是想着动口不如动手,把他拖到床上狠狠挠了顿痒,挠得邹仪眼泪都下来了才放过。
  邹仪去林熹房内时他正在给他的掌上明珠写信,预备出了庄子率先用船带回去,自己再慢悠悠回来,让自己的宝贝早日知道这个好消息。
  这好消息无法就是见着了她的心上人,长得越来越俊俏,同她越来越般配云云,然而他写到一半想起邹仪是要去蓬莱的,他心里头并不希望自己的快婿去蓬莱,但又明白男儿志在四方,于是纠结半响,还是只好顺着写下去,告诉女儿她的心上人勇闯四海,去了蓬莱便会回来。
  思及至此他抬起头,用那小而精的绿豆眼扫了邹仪一眼:“满谦,你去了蓬莱之后还要往前面走吗?”
  邹仪微笑着摇头:“不了,蓬莱后再无人闯过,前路未卜实在危险。”
  林熹拈了拈自己的油亮小胡须,心想自己所料不错,邹仪最多在蓬莱呆俩月,算起来也不过比他晚半年回来,于是乐颠颠的写完了信,朝着笔尖一吹,快乐的蹦下了椅子走到邹仪面前,掂起脚尖,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年轻人大多软骨头,难得见你这样肯吃苦的年轻人,我家娇娇真是好福气。”
  邹仪忍着凛凛寒毛同他谈天。
  可惜林老爷一问三不知,全心全意都扑在自己女婿上,目光在他头脚上逡巡,好似掂量着一份猪肉,显然这猪肉肥中带瘦瘦中有肥是上好的五花肉,让林老爷十分满意。
  邹仪陪他谈天了半天,发现套不出甚么有用的话来,自己又实在抵不住人家含情脉脉的攻势,不得已寻了个由头逃出来。
  邹仪那儿虽一无所获青毓却顺利得多,他在东山房内找到了吴巍,吴巍正哭哭啼啼缠着东山。
  东山被他烦得没法,想赶人,但眼见着这巴掌脸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又狠不下那个心,于是只好坐在两丈开外,念经静心。
  再有一哭三叹的本事,那也得有人欣赏不是?
  吴巍浑然天成发自肺腑的表演无人欣赏,十分郁闷,这时眼角余光瞅见另一位佛爷进来了,忙不迭赶过去。
  青毓眼见这位公子哥起了身,他这起身也不是旁人的起身法,而是醉酒似的摇头晃脑,绕了两圈才立直了,一缩肩膀,迈着碎步,活脱脱一个偷灯油的小老鼠,贼眉鼠眼的到了青毓面前。
  青毓心下纳罕,他怎么着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眉间没有坚忍不拔之气也就罢了,却有股小太监的猥琐,真不知是怎么养的。
  吴巍不知他所想,在他面前站定了,清秀的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来:“大佛爷,你来了?”
  他给这对师兄弟分了类,青毓是大佛爷,东山是小佛爷。
  青毓嘴角抽搐,一时之间竟有几分想夺门而出的心思,然而他深深吸了口气,把这种欲望给压下来,脸上也挤出个笑容道:“吴公子,我来看看我师弟。”
  “看,请随便看。”
  吴巍一扬手,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厢房的主人,给青毓端茶倒水,极尽殷勤。
  青毓强打起精神同他谈天,问起为甚么对佛门如此虔诚的时候,吴巍精神抖擞的告诉他,自己十九年前生了场大病,险些丧命,家里人寻医无门,秉着死马当活马医求神拜佛,不曾想他却渐渐好转,奇迹般活了下来。
  “我爹每年都要带我去寺里住两个月,我小时候就是被养在寺里的,连字也是主持取的。”
  不曾想这小子傻归傻,心却诚,十九年的事能记到现在,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他不这么傻,有些滑头,恐怕早把当年的事当做封建愚昧,嗤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