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云蔚转头问韩绻:“你知道怎么进去么?”
韩绻讶异道:“我……我不知道呀!”
覃云蔚:“你确定?”
韩绻听他语气不善,不敢再说了,转头又看了眼前的罗浮幻阵片刻,忽然傻笑起来:“你又在跟我玩笑,这不就一座小山包子,几条小路,怎么能叫法阵?”
覃云蔚道:“那你走走看。”
韩绻毫不犹豫迈步走进了罗浮幻阵,青衣飘飘瞬间行出去七八丈远,覃云蔚盯着他步伐,亦步亦趋一点不敢错地跟了进去。
身周花树簇簇雾气混沌,在韩绻逼近前来之时,浓雾纷纷往两边退却过去,各种藤蔓亦呈畏缩退让之势,脚下显出一条小路,路面的冰梅裂纹清晰可见。韩绻人傻胆大步伐轻盈,不出一盏茶功夫,敛烽阁赫然眼前。
此阁为四座三层楼阁组成,分别收藏法器、典籍、灵石及各种珍稀宝物。周边回廊环绕抱厦拥簇,层层叠叠飞檐翘角。整座建筑被淡蓝色的禁制笼罩。
覃云蔚本该是欣喜若狂,然而此时起了疑心,忽然扣住了韩绻的手腕,侧首斜睨他,语气森然:“你究竟是如何走进来的?”一切太过顺利,他屡次吃亏受挫之后,生怕这又是一个陷阱。
韩绻一惊,颤声道:“就是用双脚……师弟我手疼,你松开些,你要做什么?”
他疼得脸色扭曲眼泪汪汪的,覃云蔚略略回神,手松了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对不起,看来那位道友的话有道理,你的确是我贵人。” 拉着他绕到其中一座楼阁之后的隐僻处,取出窥天镜。这窥天镜可长可短可粗可细一头还可变成尖锥状,覃云蔚绕到房后,动用法力直接将之插入禁制及墙壁,尔后在尾部一拧,撑开了。再一拧,变得铜镜大小,将敛烽阁内部看得清清楚楚。
韩绻也挤过去想看看,覃云蔚让了一点位置出来,忽然做个噤声的手势,向着阁中指了指,原来敛烽阁里竟然有人。
一个男子伫立阁中,身着流云纹暗红色锦衣,七宝琉璃冠束发,脸色微有些苍白,乌幽幽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着。他正凝神望着手中一把长剑,剑做浅墨色,刃窄而薄,靠近剑柄处铭刻两枚篆字“钩沉”。
覃云蔚认得此人,正是六合盟程盟主的独生爱子程澂。他并不为这节外生枝而焦躁,只静静等待,因为双修庆典的主角不可能长久滞留于此。果然不出片刻,敛烽阁的正门开了,一个玄衣青年缓步入内,在程澂身后温声道:“澂澂,贺客都在等着我们,你却躲到这里做什么?”
此人是六合盟另一位少盟主澹台颂。程澂闻言并不搭话,澹台颂凑到他身前看了看,片刻后试探问道:“还在看这把剑,可看出什么蹊跷没有?”
程澂怔怔盯着钩沉剑,低声道:“颂哥,你说这钩沉剑应该怎么用,他的神奇之处究竟在哪里?”
澹台颂摇了摇头,似有些无奈:“龙川星斗堂百年出一批灵剑,当年潋山老祖说他拿到的这一批灵剑,为星斗堂首座孙溯大师亲手所制,虽然每一把都属性不同各有玄机,但唯有钩沉当得起逆天之物。老祖的话定是有道理的,既然是逆天之物,自有其神奇之处,我等或许是修为不够,所以无法参得其中奥妙。你若是暂时不想用,就还放在绛河水中养着。若是想用就禀明父亲吧,总是比一般的法器要强。”
程澂嗯了一声,却忽然道:“我想毁了它,重新去龙川星斗堂寻剑,就不信寻不到第二把我能用的剑。”
澹台颂忙道:“不要冲动,孙溯大师的剑,不是随便就可以毁掉的。”他是来寻程澂去前面参加自己和程澂的双修大典的,然而程澂魂不守舍地盯着钩沉不放。程小郎君个性一向执拗,又被程驿娇惯得目下无尘,此时不分轻重地拖延着,澹台颂也不敢狠催,只暗自焦急。
韩绻的目光穿过窥天镜,也在看钩沉剑,暗道这么好看的剑,这位程家小郎君竟然打算毁掉,当真是暴殄天物。他正眼馋那剑,却忽然发觉剑上似乎浮起了莹莹墨光,“钩沉”二字银钩铁画尽数凸显,似欲破剑而出。剑身更是轻轻颤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程澂蓦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钩沉,锐声道:“颂哥,它动了它动了!它……感受到我的怒气了?难道要与我心灵相通了?”
澹台颂也看出钩沉的变化,却不信是因为程澂的缘故。这钩沉灵剑养在敛烽阁里十年,若是剑灵真能与程澂心灵相通,也不用等到今日才通。他更忧心双修大典之事,无奈看着程澂,好言好语劝说着:“我们先去前面吧,父亲真的已经等急了,适才派好几拨人过来催。等回头我陪着你好好推敲,一定能让它再次动起来。来,澂澂听话,把剑放到绛河水里去再养一阵子。”
他连哄带劝地让程澂将钩沉归鞘,再次被封存在绛河水中,尔后好说歹说把他哄了出去。
覃云蔚终于等着他们离开,从窥天镜中再看一番,终于在钩沉左侧不远处看到了一柄金色长枪及一只木匣。
他收了窥天镜,摸出那把大锤子,虎虎生风抡起来,开始大肆狂砸禁制。韩绻惊得一哆嗦,压着嗓子道:“师弟,动静太大了吧,而且禁制是……是能砸开的吗?”
覃云蔚:“赤真珠专破禁制,不会有太大声音。”
这把大锤子虽然其貌不扬,但炼制过程中,被覃云蔚加进去一块从虺蛇脑袋中抠出来的赤真珠,赤真珠天然具奇异特性,能破多种禁制。果然大锤子砸在禁制上,发出了类似大石陷入沼泽地那种几不可闻的闷响。他连着几下狂砸,禁制终于破了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大洞。覃云蔚拉着韩绻钻进去。区区门户挡不住他,他寻到一处侧门破门而入,先把那柄金枪抓到了手中,复又用枪尖挑开木匣盖子,匣中两只金色龙形腕环,他确认无误后方才拿出戴上。
本命法器三年后方才失而复得,覃云蔚高悬多日的心终于放下一些,才松了一口气,忽觉身后门首处灵力波动。
覃云蔚缓缓转身,见敛锋阁的门再次打开,澹台颂和程澂在门口一脸惊讶地看过来,片刻后程澂厉声道:“果然有外人,你们怎么进来的?!”
覃云蔚沉默无语神色冷漠。韩绻虽不懂眉高眼低,但也知道师弟不想搭理这两人,只得回答道:“我们走进来的。”
这话听到程澂耳中成了莫大的讽刺,罗浮幻阵闻名世间,难道在他眼中就形同虚设?他双拳一攥,似乎要扑过来掐人一般,韩绻忙往覃云蔚身后一缩,又嗫嚅道:“真的是走进来的。”
但程澂的目光已经转移,盯上了覃云蔚的脸,神色惊疑不定:“你是何人?”
覃云蔚不理他,拉着韩绻往禁制裂缝处退走,程澂怒道:“覃隐,你以为你变个脸我就认不出你,给我站住!”
他身形一闪,抢上来要阻他去路,覃云蔚长枪一挺横扫过来,灵力汇聚间金光大盛炫人眼目。澹台颂惊道:“澂澂躲开!”但是晚了一步,程澂在覃云蔚手中简直不堪一击,随着金光暴涨瞬间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一处放置法器的架子上,连人带架子轰然倒塌。
他跪伏于地狼狈不堪,半晌后才挣扎着站起来。那边澹台颂和覃云蔚已交上了手,一团白雾一道金光倏然来去,强大的劲力一阵阵扑来,逼得他简直不知道要躲到哪里才好,只能不由自主一步步倒退,末了退到一处架子后,伸手扶墙,方才将就喘上来一口气。
程澂想起适才之凶险情形,心中一阵恨怒交加,眼光巡睃处忽然看到了畏缩在另一侧呆呆观望的韩绻。
程澂怪不得覃云蔚的无情,但这一腔怨气总要有个发泄之地,自然就迁怒于他的同伴身上,于是沿着墙根不着痕迹地靠近,先悄悄将钩沉剑拿到手,尔后忽然飞扑过去当头斩下。韩绻听得风声,就地一个打滚堪堪避开,第二剑已接踵而至,他只得再次狼狈不堪地躲开。他并没什么修为,能躲开不过借着身躯灵活且不顾体面连滚带爬而已。但程澂名头虽大,似乎修为也并不怎么高深,且那把号称逆天之物的钩沉剑在他手里乌沉沉的半点光华皆无,仿佛铁了心要跟他作对,竟让韩绻屡次躲开攻击。
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两人一追一逃,片刻间韩绻被程澂赶到一个小角落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韩绻见他不依不饶,结结巴巴辩解:“你别杀我呀!你……你想是认错了人,我师弟他不叫覃隐,他叫覃云蔚。”
程澂冷笑:“他名覃隐字云蔚,哪里错?!”一剑劈来杀气扑面,韩绻吓得瞠目结舌,只觉得这下子真要死了,但是程澂这一剑的目的竟不是要他的命,只用剑尖挑开了他的面纱,却在韩绻真容骤现的一瞬间骇得退后一步,厉声问道:“你是何妖孽?!”
韩绻忙道:“我不是妖孽,我是人!”他平时言语迟缓,但这句话答得熟练无比。
程澂却不信,冷笑道:“你确定你是人?你哪一点长得像人!一头死僵尸而已,人人得而诛之!”剑气成丝直捅心口而去。韩绻避无可避,无奈之下伸手抓住了钩沉剑剑刃,血肉之躯对上锋利剑刃,顿时鲜血淋漓。
韩绻惊叫:“啊啊啊我的手,流血了,流血了!我要死了!”但他并不曾感到手疼,却看到钩沉剑一瞬间光芒四射,刺得两人不由自主都闭了一下眼。尔后钩沉不再受程澂操纵,彻底失去了控制,程澂被剑上反噬回来的灵力重重撞击在心口,却不肯松手,带着韩绻和钩沉剑一起踉跄后退。
有什么东西突然一下子撞进了韩绻的脑袋,大量纷杂而混乱的记忆,如百川汇流铺天盖地汹涌而至,令他一阵眩晕。他想松手捧住头,但那钩沉剑似乎粘在手上,竟是甩脱不开。
第7章 金蛟
这片刻的眩晕,似乎如一个轮回那般长。再睁开眼之时,韩绻先看到了对面的程澂。程澂脸色死白,满是不可置信之色,那把剑横在两人中间,竟如失去掌控一般,程澂几番发力刺出,却半点撼动不得。于是程澂突然伸手,韩绻忙往后退,却躲避不及,被他紧紧掐住了咽喉。
两人纠缠撕扯在一处,中间还杵着一把光芒四射嗡嗡震动的钩沉剑。韩绻喉头剧痛,呼吸越来越是困难,他本不想给覃云蔚添乱,如今也只得拼着命嚎叫:“师弟救命!他要掐死我……呃呃呃咳咳咳……”
眼前金光闪过,一柄锤子闻声而至,是覃云蔚在百忙中顺手丢过来的。锤子表皮俯一层跳动不已的金色电弧,正砸在钩沉剑上,瞬间将黑气压制下去,散发的强大灵力扑在韩绻和程澂身上,两人抵不住这威压夹杂电弧的攻击,同时一声惨叫昏了过去。锤子和钩沉剑落在两人中间,光芒逐渐淡去。
这叫声惊动了那边交手的二人,澹台颂抽空瞥一眼地下的程澂,眉头微蹙。其实他要务在身,也巴不得覃云蔚早点滚蛋,最好滚得远远地永不再回来。眼见程澂和韩绻生死不明,忙叫道:“覃兄且先住手!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收力如何?”
覃云蔚道:“好。”
两人果然同时收了兵刃,跑过去看地下的韩绻和程澂。这二人昏迷中还揪扯在一处,原来是程澂掐住韩绻不放。澹台颂将程澂那死死扣在韩绻喉头的手掰下来,覃云蔚忙将韩绻抱到一边去,见他人倒是还没死,但咽喉处几个乌紫色的指印,于是离得澹台颂远远的,把些许灵力从他后心贯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