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文蕖凑过来,一双美目如秋水盈盈盯着两人细看,软绵绵插话道:“可不是么,做人怎么能如此心狠,修得了禅却度不了人怎么行?覃小弟你就让搜一搜也没什么,众目睽睽之下,钱师兄必定不会伤你一丝半毫。”
覃云蔚瞥她一眼,冷冷道:“众生太多度不过来,靳师姐还是自度比较妥当。”竟是完全不为所动。
盛明狐却伫立一侧,覃云蔚是他带进来的,他说得太多了也不好,因此只管装死下去。钱雁衡困兽般在场中走来走去,最后狠狠一甩衣袖:“若你要破坏规矩,说不得我们强行动手,你可莫要后悔!”
覃云蔚道:“怎么,想围殴我?”
钱雁衡不语,竟是默认了此话。
覃云蔚道:“我不遵从你们的约定就要围殴,这又是你们私自定下的规矩?你们规矩可真多,还都是因地制宜现定现卖,钱师兄真英明神武。”
钱雁衡冷笑:“那你要怎样?”
若是只有九天明寂宗在此,他必定已经带人上去将覃云蔚二人围殴致死再毁尸灭迹,最不济也得打到他服气为止。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委实造次不得,因此才一忍再忍。他拼命压下怒火,权衡一番后终于道:“那就按照从前的规矩来,四大门派各出一人与你斗法,若你输了就要被乖乖搜身,不得再推诿扯皮。”
这倒是勉强符合从前云天明面上解决纷争之法,不外乎还是斗法决胜负手下见真章,却是禁止群殴。
覃云蔚却依旧不假辞色:“围殴变车轮战?”
钱雁衡阴恻恻冷笑道:“怎么叫车轮战,你们不是有两个人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盯着覃云蔚身边那个元后修士看,表情各异心思难猜。韩绻被万众瞩目着,丝毫不觉得愤怒或尴尬,只笑道:“原来我在化神前辈眼里,竟然还算一个人,荣幸荣幸。只不知哪位前辈打算出手指点晚辈一番?”
这着实有些说不过去,盛明狐首先发难:“我是不去跟韩师弟斗法的,没得丢尽了御龙宗的脸,我以后还要在云天接着混呢!”他见钱雁衡神色不善,又解释道:“我见天儿跟些灵禽灵兽瞎混,没那么些的花花肠子,若是说话不中听,钱师兄你莫怪。”
这虽是实话,钱雁衡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转头就要冲着他发作,覃云蔚忽然打断了他:“钱师兄,虽然此事毫无来由又无聊之极,不过为了避免麻烦,我这就应下你。盛二哥既然不愿和韩绻交手,恰我和他约过架,就一并算在一起吧。至于你们余下的三个宗门……”
贤劫千佛宗的一苇大师道:“阿弥陀福,覃少主后生可畏,贫僧舍不得师弟们冒险,这便亲自出战吧。”
靳文蕖剪水双眸一直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此时忽然截断他话语:“两位师弟,你们迦南宗的灵剑广寒,是否在你二人手中?”
韩绻不知她此语何意,仍是据实相告:“广寒在我这里。”
靳文蕖神色一震,语气微有些急迫:“真的吗?那你拿出来我看看。”
韩绻斜了覃云蔚一眼,覃云蔚以传音之术道:“给她看看无妨。”
韩绻微微颔首,衣袖轻拂,广寒如一泓秋水倏然出现在手中,剑柄尽头的弯月状新玉,已经被韩绻修炼至大半个满月形状,晶莹温润如月华流转。
靳文蕖已经几十年不曾见过广寒,此时痴痴怔怔凝视灵剑,喃喃道:“真的是广寒啊……竟然,竟然扔在云天不要了?”她忽然觉出自己情绪不对,长而浓密的睫毛垂覆下来,遮掩目中情绪,片刻后复又抬头,问道:“韩师弟,你是怎么得到此灵剑的?”
韩绻道:“是聂师兄给……”覃云蔚忽然轻扯一下他的衣袖,韩绻顿时会意,改口道:“是聂师兄当年离开了云天后,这把剑就一直放在覃少主那里蒙尘。后来我跟随覃少主来到云天,我从前是一位剑修,但本命灵剑因为意外丢失,覃少主就做主送了我广寒剑诀,让我将此剑认了主。”
靳文蕖盯着广寒看几眼,再盯着他的脸庞再看几眼,贝齿轻咬菱唇,神色悲喜莫辨,片刻后却忽然道:“韩绻,你可愿用广寒与我一战?”
她语气微微颤抖,似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韩绻尚未搭话,那边九天明寂宗忽然有人冷笑了一声,这声音轻忽缥缈,偏偏准确无比地传入靳文蕖耳中,她闻声蓦然转首,冷声道:“谁在笑?可是笑我吗?哪位师兄若是想笑话小妹,就出来光明正大地笑,莫要背后鬼鬼祟祟的!”
冷笑的却是龙青煜,他见靳文蕖咄咄逼人,又轻哼一声,淡淡道:“靳师妹执意要和这元婴后辈斗法,可是因为广寒的缘故?是打算在斗法的过程中寻找某人的影子吗?若是待会儿情不自禁缅怀起什么,输给他可怎么办?岂不是堕了落英宗的鼎鼎大名。”
第62章 斗法
靳文蕖从前和九天明寂宗一位门人订过婚, 那人恰好和龙青煜相处得不错, 但自从她和迦南宗首席弟子传出绯闻后, 婚事告吹,那位无缘的未婚夫受了些刺激,到现在还蹲在九天明寂宗后山里闭关,谁劝都不肯出来。两人订婚后其实接触也不多,但作为一个正常男人, 喜不喜爱自己未婚妻且不说,头上的帽子却不能莫名其妙生绿苔。
靳文蕖自是听出他讥刺之意,但从前那件事,细算来自己错处更多, 因此一双美目狠狠瞪着他, 开始胡搅蛮缠:“你什么意思?是你们九天明寂宗那姓钱的带头叫嚣个不停,要搜身要斗法的,简直恨不得坐个飞行法器窜出去欺星霸月横扫九天!结果我主动来参战,你却开始冷嘲热讽。你说我会输,那就算我会输好了,你修为深厚手段高明, 你倒是上啊,别在一边叽叽歪歪的!”
从前贞静温柔的美女撒起泼来,别有一番风情, 龙青煜本是义愤之下多几句嘴, 但他不惯和女娘们吵架, 此时倒窘迫起来, 转脸望着别处默然不语。
那姓钱的被靳文蕖提名道姓地骂,正恶向胆边生,然而看到龙青煜长身玉立于一侧,冷冰冰颇有飘然出尘之态,他念头一转,笑吟吟道:“龙师弟,既然靳师妹觉得你合适,那就由你来教训教训这后辈吧,也省得她心里不自在。”
龙青煜道:“若是对付此人,钱师兄还是寻个元婴修为的师弟出战比较合适。”
钱雁衡似笑非笑道:“我知道龙师弟出身世家,原是和我不一样的,只是既然随着我进了弥殇古境,来之时宗门中却是怎么说的?龙师弟这是要带头违令了?”
他是九天明寂宗的带队人,龙青煜于情于理的确不能违拗他,虽然脸色颇不好看,也只得点头应下,忽听落英宗那边的龙青葵传音过来:“哥哥,你打就打了,可千万不要伤了他,他的确是好人。”
龙青煜唇角微微一抽,冷哼道:“他是好人,我是坏人!”那边却又听到靳文蕖对韩绻嘱咐道:“韩绻你莫要怕,他修为比你高又怎么了,你们迦南宗不是向来擅长越级战吗?况且你既然拿了广寒,那就绝不能输给他!”
韩绻张口结舌看着靳文蕖,他想这两个宗门怎么转眼间开始内讧,那边钱雁衡已经怒吼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儿,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靳文蕖冷笑:“你的同门率先发难,对我冷嘲热讽,难道不是你们先拐?从前那道伤痕始终刻在心中,脆弱疼痛历久弥深,需要小心呵护娇宠着,谁都不能碰不能提,提了就是跟老娘过不去,老娘宁可才女不做了,也要化身成母狼咬你丫的!
她在心中恨恨地骂着,又对目瞪口呆的韩绻一甩衣袖:“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们迦南宗怎么一个个都这副样子,死相!”
韩绻还在纠结:“好好好,我死相。可我……可我……”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贸然去迎战一个化神后期修士,这种以卵击石的举动,怎么看怎么愚蠢。可是靳文蕖忽然将一只锦囊往一块大石上重重一拍:“谁来赌彩?我赌迦南宗赢,高阶灵石一百颗!”
众人顿时疯狂,呼啦啦围上来一大堆,争先恐后下注,这灵石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赚白不赚。
但除了靳文蕖,没人下注在韩绻这边,连盛明狐都深表遗憾地摇了摇头,拉着跃跃欲试的弟弟走开去,为了不伤迦南宗的情面,这灵石不赚也罢。盛长骅还在据理力争试图给韩绻捧场:“二哥,我觉得韩师兄能赢,我要押在他这边。韩师兄,是好人!”
盛明狐点了点他的大脑门儿,慨叹道:“人好不能代表一切,傻孩子,收好你那点私房钱吧。”他转头冲着覃云蔚道:“覃师弟,不如我们越好的斗法提前了吧,省得出去再费事儿。”
覃云蔚点头应下:“出去后纵然二哥想再次拿我试炼,只管去找我就是。”他斜斜瞟一眼那边的混乱,忽然也隔空抛过去一只锦囊:“靳师姐,我随着你下一百颗高阶灵石,帮我看着点。”
他伸手拉过遭受惊吓还在呆呆出神的韩绻,韩绻回神后,一脸生无可恋之色:“师弟,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这次你怕是要人财两空……”
覃云蔚道:“闭上眼。”抬手轻覆他眉心之间,韩绻上丹田中骤然光明一片,日焰破体而入,迅速靠近他本体之中的月焰,尔后合二为一,形成一团外金内银的火焰,金银双色互相交融徐徐跳动。
此物自从与日魂月魄融为一体后,灵智已生,可分可合运转如意,平日里只分别隐藏在两人上丹田之中。覃云蔚道:“别担心,广寒剑诀越级战本就很有优势,另日月双焰都先给你,你的修为能暂时提升一到两级,小心些未必输与他。”
韩绻叹道:“纵然如此,我怕也不是龙师兄的对手。而且你怎么办,那个和尚瞧着实在不好对付。”
覃云蔚望一眼那边还在乌眼鸡般时不时互相瞪视一眼的钱雁衡和靳文蕖,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拍,低声道:“无妨,你广寒在手,说不定有人会帮你。我先迎战盛二哥,我们曾约定过,斗法之时他不会动用灵禽灵兽,我必定不输与他。至于那个和尚,我自有法子应对。”
盛明狐也还罢了,但一苇大师却委实棘手,他和钱雁衡靳文蕖二人一样,都是化神后期境界,能不顾体面亲自出战,很显然半点轻敌之心俱无。况且一苇自从进入古境中,遇事只是稀里糊涂念经,一句清楚话都不曾多说,但他贤劫千佛宗门人不但一个未曾折损,其中数人还分别进阶一级。这和尚不论是修为还是心机,显然胜过那钱雁衡许多。
九天明寂宗诸人干这种事积极热情得很,已经迅速张罗出两块场地。覃云蔚自去那边迎接御龙宗和贤劫千佛宗的挑战,韩绻想不出覃云蔚要如何应对一苇,提心吊胆追着他走了几步,欲言又止,钱雁衡已在身后道:“你是打算借机溜掉?”
他只得折返回来,孤零零伫立场地中央,不拼也得拼,于是执剑在手,剑尖冲地向着龙青煜施礼:“龙前辈,请!”